“爹,您吃点东西垫垫。”
陈远接过糕点,咬了一口,是柳如氏做的枣泥糕,甜而不腻。“承业,”他忽然说,“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跟我押镖吗?那时候你才十五岁,走的也是去青州的路,路上怕得躲在我身后。”
陈承业笑了:“怎么不记得?那时候我看到路边的树林,总觉得里面会跳出劫匪,晚上在驿站睡觉,都不敢脱衣服。”他顿了顿,“后来您跟我说,‘怕没用,得学会看路、看人,得知道怎么保护自己,怎么保护镖’。我那时候不懂,现在才慢慢明白。”
镖队继续往前走,夕阳西下的时候,到了第二个驿站。这个驿站比第一个大些,有个小院子,能停镖车。陈承业让镖师们把镖车停好,派两个人守着,其余人去驿站里吃饭。他扶着陈远进了驿站,找了个靠窗的桌子坐下。
刚坐下没多久,就听到有人喊:“陈老东家?”
陈远抬头,看到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人走过来,穿着件绸缎长衫,脸上带着笑。是青州的张老板,他怎么会在这里?
“张老弟?”陈远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
“我来冀州办点事,正要回青州,没想到在这遇到您了。”张老板在桌边坐下,又看向陈承业,“承业,好久不见,你可比上次见的时候,更稳重了。”
陈承业笑着回礼:“张叔客气了。您这是刚从冀州回来?”
“是啊。”张老板点点头,目光落在窗外的“陈记”镖旗上,感慨道,“说起来,我跟你们‘陈记’打交道,也有三十年了。当年陈老东家第一次给我送绸缎,路上遇到劫道的,丢了两匹,还特意多送了我一匹,说‘不能让你吃亏’。那时候我就想,跟‘陈记’做生意,靠谱。”
陈远笑了:“都是过去的事了,不值一提。”
“怎么不值一提?”张老板说,“后来承业接手家业,我还担心过,怕年轻人毛躁,可没想到,承业比你还细心。上次我订的一批提花布,因为天气潮,有点返潮,我还没说什么,承业就主动给我换了一批新的,还赔了我来回的运费。就冲这点,我就知道,‘陈记’的‘信’,没丢。”
陈承业有些不好意思:“张叔,那是我们该做的。货物有问题,本来就是我们的责任,不能让您受损失。”
张老板哈哈大笑:“好!好!有你这句话,我以后跟‘陈记’的生意,还得接着做!”
吃饭的时候,张老板跟陈远聊起了当年的事,聊起了青州的布市,聊起了这些年商路的变化。陈远听着,偶尔插几句话,目光却总落在陈承业身上——儿子跟张老板说话时,语气平和,条理清晰,既不失礼貌,又有自己的立场,完全是个成熟的商人模样了。
晚上,陈远和陈承业住在驿站的房间里。陈远躺在床上,却没睡着,他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镖途,想起了那些风餐露宿的日子,想起了为了护住镖,跟劫匪拼命的时刻。那时候,他最大的愿望就是“陈记”能在商路上站稳脚跟,能让镖队平平安安。现在,他的愿望实现了,而且是承业用更好的方式实现的。
“爹,您没睡着?”陈承业的声音传来。
“嗯。”陈远应了一声,“在想些过去的事。”
陈承业坐起来,走到陈远床边:“爹,您是不是觉得,我现在做的这些,跟您当年不一样?”
“不一样,但更好。”陈远说,“我当年靠的是刀枪,靠的是不怕死的劲,可你靠的是‘信’,靠的是人心。刀枪能护住一时的镖,可‘信’能护住一辈子的镖,能护住‘陈记’的根。”
第二天一早,镖队继续出发。离青州越来越近,路上遇到的商人也越来越多。有认识“陈记”镖旗的,都主动过来打招呼,有的还托镖队带些小货物去青州,说“交给‘陈记’,放心”。
陈远坐在镖车上,看着那些商人信任的眼神,看着镖队纪律严明的样子,忽然觉得心里无比踏实。快到青州城门的时候,他让陈承业停下车。
“承业,你过来。”陈远说。
陈承业走到镖车旁,俯身听他说话。
陈远看着儿子,眼神里满是欣慰:“你的镖途,比爹当年顺,不是因为运气,是因为你守住了‘信’。”他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咽,“爹这辈子,没什么大本事,就守住了‘信’这一个字。现在,你把这个字守住了,还守得更好,爹高兴。”
陈承业的眼眶也红了,他握住陈远的手:“爹,这都是您教我的。您当年跟我说,‘做生意,就是做人,人守得住‘信’,生意才能做得长久’。我一直记在心里。”
陈远笑了,拍了拍儿子的手:“好,好。咱们进城吧,别让张老板等急了。”
镖队继续往前走,“陈记”的镖旗在秋风里猎猎作响,像一面象征着“信”的旗帜,在青州的商道上,指引着方向。城门里,张老板已经带着伙计在等了,看到镖队过来,连忙笑着迎上去。
陈远坐在镖车上,看着眼前的一切,忽然觉得,自己这辈子的镖途,值了。而承业的镖途,才刚刚开始,而且会比他的,更宽,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