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要买菜吗?”她问。小姑娘摇摇头,举起画板给她看:“我在画那边的博物馆,可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李嫂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博物馆的玻璃墙反射着天空的蓝,那只竹篮就藏在里面,安安静静的,像睡着了。
“缺了点人气儿。”李嫂脱口而出。小姑娘眨眨眼:“人气儿?”“嗯,”她点点头,拿起那把剩下的菠菜,“以前的篮子啊,都是挎在人胳膊上的。装过菜,盛过米,沾过孩子的口水,也淋过雨天的水。哪像现在,关在玻璃柜里,连风都吹不着。”
小姑娘似懂非懂地歪着头,忽然指着她的三轮车:“阿姨,您的竹筐能借我画画吗?”李嫂乐了:“这破筐有啥好画的?”嘴上这么说,却还是把竹筐从车上卸下来,放在小姑娘面前。筐底有些磨损,篾条断了几根,用细铁丝草草捆着,跟博物馆里那只精致的竹篮比起来,简直像个粗笨的乡下汉子。
可小姑娘却画得格外认真,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李嫂蹲在旁边看着,看着看着,就觉得眼前的竹筐和记忆里娘的竹篮重叠在了一起。她想起有次儿子发高烧,她挎着竹篮去邻村找医生,篮子里装着给医生的鸡蛋,还有儿子哭闹时攥皱的手帕。那天路滑,她摔了一跤,竹篮磕在石头上,篾条断了好几根,鸡蛋碎了一地。她顾不上心疼鸡蛋,爬起来抱着篮子就跑,篮子晃啊晃,像揣着颗七上八下的心。
后来那只竹篮修了又修,直到儿子上了学,她买了个帆布包,竹篮才被束之高阁,放在老屋的墙角。去年回老家,她特意去看了看,竹篮上蒙着厚厚的灰,篾条脆得一碰就断,可篮沿的铜环,却依旧泛着淡淡的光。
“画好了!”小姑娘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画上,她的竹筐旁边,多了个模糊的影子,像极了博物馆里那只明代竹篮。两个篮子的影子挨在一起,仿佛在说悄悄话。
“这是……”李嫂指着那个影子,眼眶忽然有点热。小姑娘笑着说:“我觉得它们应该是一家人。”
收摊的时候,夕阳把菜市场的影子拉得老长。李嫂推着三轮车往家走,经过博物馆时,特意停了下来。玻璃柜里的竹篮在暮色中泛着柔和的光,篮底的缝隙里,好像真的漏下了几片翠绿的香菜叶。
她忽然想起早上那个小姑娘的画,忍不住笑了。也许那些老物件,真的像小姑娘说的那样,是认亲的。就像她的竹筐,和那只明代竹篮,隔着几百年的光阴,却在某个瞬间,借着几片调皮的香菜叶,悄悄牵起了手。
晚风从街角吹过来,掀动了她塑料袋里的香菜叶。李嫂轻轻晃了晃袋子,身后博物馆的玻璃上,那只竹篮的影子也跟着晃了晃,像在回应她似的。远处传来收废品的吆喝声,混着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竟和记忆里赶集时的热闹,有了几分相似。
她加快了脚步,塑料袋里的香菜叶还在晃,像在催促着她回家。锅里的羊肉汤该炖好了,撒上这把带着阳光味道的香菜,一定很香。就像当年,娘掀开竹篮的盖子,那股子混着荷叶清香的味道,一辈子都忘不了。
走到巷口时,她回头望了一眼博物馆的方向。夜色渐浓,玻璃幕墙亮起了灯,那只竹篮的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像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托着那些流逝的光阴。李嫂笑了笑,转身走进了自家的巷子,塑料袋里的香菜叶,还在悄悄地晃啊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