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猜得到玉奚生想说什么,匆忙且生硬地转移话题,便是隐晦地拒绝了。
玉奚生沉默片刻,也没抓着不放,只是轻轻抚了下栾青词的眼尾,轻声说:“好啊。”
消失一夜的师徒两个一起回来,谁也不知他们昨夜做了什么,譬如他们眉眼冷峻不可近观的宫主领子再譬如他们沉默冷淡的大师兄捂得更严实,瞧着衣冠楚楚,其实脖子上印着好几块青紫的吻痕。
那是无人知晓的隐秘。
昨夜入山的弟子,连谢庭兰在内都伤得不轻,虽说没有性命之忧,但总归得养一段日子,既然天狐山事了,玉奚生便不愿在绡香城多留,其余弟子也更愿意回三重雪宫养伤。
还没等他们去对有苏婵辞行,有苏婵便先带着谢礼登门拜访。
这一片院子清幽,不似忘忧境之内的奢靡,屋中置小几,玉奚生同有苏婵对坐,栾青词自然与玉奚生同坐。
有苏婵眼神从这对师徒身上打了个转,神情中蓦然多出些许惊愕,狐族的嗅觉灵敏,前几日还好,今日一见他们,有苏婵就察觉到这对师徒身上的气息不太对劲。
……像极了双修之后才会有的样子。
她目光狐疑地瞧了半晌。
栾青词掌心都沁出汗了,他知道有苏婵怕是察觉到了什么,薄红从耳尖慢慢蔓延到了颈后。
“有苏族长。”玉奚生不怎么客气地眯眸提醒。
有苏婵仍旧有些难以置信,但妖族不像人族那般在意这些,师徒而已,又不是亲父子,故而很识趣儿地收回视线,轻声说道:“此番多谢诸位,吾前来,本是要为客人设宴庆功的。”
“客气了。”玉奚生说,“庆功宴倒是不必,本座那几个弟子伤得不轻,今日正想同有苏族长辞行,带他们回宫去养伤。”
他这么说,有苏婵也不强求,狐族此番求助,虽说波折颇多,但酬谢之上自然不会亏待三重雪宫。
“就依怀素仙尊的意思办。”有苏婵颔首,沉吟片刻,又说:“不过……长生天重现一事,怀素仙尊,当早作准备。”
玉奚生眼眸微暗,应了声“嗯”。
知道长生天重现的恐怕不至他们,还有那个神秘莫测的天机阁,还有巫塔之下长生天称为圣物的碎骨……
玉溪生笃定,师尊也好还是他也好,早就与长生天暗中交过手了,甚至还从他们手中夺了三个所谓的圣物。
可偏偏他什么都不记得。
有苏婵见状也不再深说,只是轻声道:“长生天重现 ,必惹祸端,无论如何三重雪宫也是名门正派,还望二位能以大局为重。”
玉奚生毫不避讳地脱口而出:“只要大局不为难我们小鸾。”
栾青词不动声色地用手肘怼了他那口无遮拦的师尊一把,淡定从容地接过话去:“自然,三重雪宫庇佑玄都百姓,晚辈知道轻重。”
这便是在向绡香城表明自己的立场了。
有苏婵露出笑来,眼眸中倏尔有幽绿闪过,但又刹那变回冰蓝色。
“那就好,吾昨日也想过,出身如何并非自己能左右之事,但这一生如何活,却能由得自己来挑。”有苏婵意有所指地说,“绡香城并非正道宗门,但长生天若当真于天下不利,吾等责无旁贷。”
栾青词却觉得有苏婵在暗示什么,尤其是她眼眸适才刹那的变化,更像是故意展露的。
谢礼送到,该说的话也都说了,有苏婵便立即吩咐下去,命人以飞舟送三重雪宫弟子们返程,她起身离开时,栾青词忽然问道:“令妹与族长,生得一模一样吗?”
有苏婵指了指自己的眼眸,轻声说:“她是……绿色的眼睛,比吾要活泼许多,不过戴上面纱后,也就分不出了。”
说完,她出了房门。
有苏氏两姐妹不仅性子不同,眼眸也不同,妹妹是幽绿色的眸子,犹如碧波。
无需多说,栾青词便明白了。
与凡人私奔的有苏狐女离开后,剩下的那个就必须要做能撑起绡香城的有苏婵,于是便以白纱掩面,如此一来,便无人能知白纱下的有苏族长,究竟会露出怎样的神色。
那句“如何活由自己来选”在暗示什么,栾青词也能参透——她在说他那古怪的血脉。
“长生天……”栾青词呢喃,“究竟是什么啊。”
倘若那碎骨是长生天的圣物,十神舍身化道,摆下石神山大阵镇压,三位天狐搏杀之后又以魂灵融入法阵,同样是为了镇压那碎骨,这些传说中的存在,曾经真切地拥有过他们的时代。
长生天存在于那如今听来虚无缥缈的古时。
玉奚生捏了捏栾青词的鼻尖,轻笑:“想不明白便别想了,先回去罢。”
栾青词确实想不出,他不擅长往下论断,而此时能让他斟酌推敲的线索实在太少,便点了点头,随即又想起什么似的,问:“不去天机阁了吗?”
玉奚生神色微变,缓缓道:“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