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饶皇帝年岁已高,重病垂危,各方势力觊觎已久,楚饶境内近几年动荡不止,而澧朝有雄厚国力和鄂温做筹码,此次谈判俨然处在上风,摄政王又一直主张讨伐楚饶,战事只怕是一触即发。
接待使臣的相关事宜按理来说,当由礼部和会同馆全权负责,怎么也不会落到魏远洲这个文选司郎中身上。
但转念一想,陛下登基不久,根基不稳,正是养精蓄锐的好时机,若贸然开战,只怕会让之前所做的努力白费。
所以负责接待楚饶使臣的,只能是陛下极度信任之人,不仅要能够及时掌握使臣动向,亦要能够对澧朝内部怀二心者起到震慑作用,不给其可乘之机对使臣下手。
而陛下,竟选了魏远洲。
思及此,苏席玉微擡下巴,不由也看向了魏远洲,看来如传闻所言,魏远洲颇受器用。
魏远洲的视线一直落在棋盘之上,不疾不徐落下一字后,方才用平淡的声音回: “微臣不善言辞,恐会怠慢贵客。”
听到这个回答,皇帝和苏席玉皆是一怔。
皇帝捏着白子的指腹蹭了蹭,说实话,他并未料到会被拒绝,毕竟他一直拿魏远洲当成可信赖的心腹培养,这几年来许多事都是交由其处理,得力又可靠,从未出过差错。
沉眸打量面前的青年半响,勾了勾唇: “魏卿向来最有分寸,交给你朕是最放心的。”
说到这儿,皇帝突然话锋一转: “不过朕最近交由魏卿的事务确实多了些,忙不过来也实属正常。”主动替魏远洲解围后,又将话头抛了过去: “只是这一时半会儿的,朕也想不出第二个人选了……魏卿可有推荐”
话音甫落,白子重重落在了棋盘之上,皇帝的目光也深深望进了魏远洲的眸子里。
可他的试探像是打在了棉花上,魏远洲依旧是那副天生凉薄的木头脸,声线未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皇帝扫眼苏席玉,其眼底一闪而过的震惊不似作假,看来他并不知情,不是二人先前商量好的,仅为魏远洲一人所做的决定。
如此,他开始思忖起苏席玉的可用性。
经由辰州之事,安阳侯就此倒台,苏家算是彻彻底底得罪了摄政王,往后的仕途只怕是步履维艰,除了投靠自己,确实再无出路了。
但魏家与苏家之间终究有一层关系在,擡举苏席玉,无异于变相助长了魏家的势力……但试一试又有何妨
如果这次苏席玉能将事情办的妥当,等其继任家主后,苏家便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地方新势力,铲除异党之事就会变得容易得多。
沉寂良久,皇帝定定望着苏席玉,沉声道: “苏卿意下如何啊”
有魏远洲婉拒在前,苏席玉怎敢再拂了皇帝的面子,连忙起身撩开衣摆,抱拳跪了下去: “微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皇帝擡手让他起来,笑眯了眼道: “得你这句话朕就放心了,等下完这盘棋朕就回去拟旨。”
随着一道清脆的响声,黑子落定,结局已定。
“微臣输了。”魏远洲收回停在半空的手,敛眸道。
皇帝扭头一看,果真如他所言,扯扯眼角,哼了声: “好好好,算你小子厉害。”
魏远洲抿唇浅笑,在皇帝的摆手示意下,告辞离开。
苏席玉慢其一步,前后脚出了乾清宫。
两人并肩而行,苏席玉本想开口,却被魏远洲无声制止,前者瞬间明了,闭上了嘴。
一路无言,直到出了宫,上了回程的马车,再无旁人的耳目,苏席玉张了张嘴,憋了一肚子的千言万语,最后化作了一句道谢: “多谢魏兄。”
此次进京,苏家前有侦破辰州蚕丝案之功,后有被陛下给予座上宾的待遇,明面上风光无限,实则因为陛下和摄政王模糊不清的态度,在京的日子里他一直处在紧张不安的状态。
不光为苏家未卜的前途担忧,也为该如何向陛下投诚烦恼,前路堪忧之际,他急需一个破冰的契机。
魏远洲此先已帮了苏家太多,若再寻求他的帮助,难免会给对方压力,亦会对身处魏家的宋卿时造成麻烦。
不曾想,对方竟再次主动施以援手。
段朝操纵着马车的缰绳,稳稳当当朝着魏府的方向前行。
魏远洲双手虚虚搭在膝盖上,淡声道: “不必谢我,我所做不是为了你。”
苏席玉是聪明人,一点就通,深吸一口气叹道: “你是为了卿时”
魏远洲虽未回答,但显然是默认了这一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