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不是他,也不是跟着他周游世界的马,我没见过他们在山顶看到的东西。我握紧杯子,蜂蜜水晃动的水面上倒映出我的脸。
“世界真的有尽头吗?”我问。
“当然,”女仙说,“这个世界是平整展开的。”
……是这样的吗?世界不应该是圆的吗?
不应该……是个球吗?
女巫握着杯子笑起来:“这个世界是平的,只要朝着一个方向不停地走,就能走到尽头。你为什么会觉得世界是个球?你想到的是什么地方?还是说,你去过铺展在球上的世界?”
她在笑,杯口升起的热气迷蒙了她的脸。我抓耳挠腮,她的每句话都像咽不下去的硬疙瘩哽在我嗓子里。是呀,我为什么会觉得世界是圆的?这个想法是怎么跑进我脑子里来的?
难道我曾经见过圆圆的世界吗?
“我不是在质问,你不必马上想出问题的答案,但最好把这件事一直放在心里,”女仙说,“毕竟你在这里烤火喝蜂蜜水的时候,还有人在另一边——”
女仙突然“嗷”的叫了一声。我擡起头,看到她龇牙咧嘴,倒抽一口凉气,然后甩了甩右手。
“……没什么,被水烫到了。”女仙笑笑说。她把右手藏到了盖毯之下。
“至于你见到的那匹马,没什么大不了的,”女仙继续说道,“也许从一开始它就是个回声——从他捡到它的那时候开始;也许真正的马已经随他一起死去了,剩下的念想和记忆凝结成了马的样子;又也许马还活着,只是对他的思念过于强烈,强烈到脱离了衰老疲惫的身体——都有可能,无从考证,现在它都没了,更不需要在意。”
女仙耸了耸肩,轻描淡写地笑了一声,好像只是读了一个书上的故事给我听。我愈发不喜欢她了。
“你知道奈特去哪儿了吗?”我问。这也是我这一趟最想知道的事。
女仙从书上擡起眼来:“他跑了?”
我一愣:“你不知道?”
还有她不知道的事?
女仙一下子皱起眉头,又露出了看到我在门口大哭的表情。她咂咂嘴,又挠挠头,又抓下巴,又使劲晃脚尖上的软鞋……她几乎在椅子上把全身都动了一遍,还是没说出什么话来。
“他很多天没有回家了,”我接着说道,“大家都很担心……还有人说,他会不会跑到外面去——”
“不会的,”女仙打断道,“他肯定不会离开这里。”
我眨了眨眼:“为什么?”
女仙恢复了那副轻描淡写的表情:“因为你还在这儿。”
我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她是说奈特没有离开镇上吗?可是镇上都被人找遍了,也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只要你还在这里,他就不会离开,”女仙重复道,又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也许他受到了什么打击吧,或者发生了不开心的事——年轻人嘛,总是喜欢想些不得了的事情自己吓唬自己。等他心情恢复了,应该就会回来了。”
说着,女仙拿起书来,用书角的尖尖蹭了蹭脑袋,打了个蜂蜜水味儿的呵欠,好像有了些困意。我没太留神她说的话。我想到了一个地方,那里比树林子还要冷清,几乎没有人会去,但又确实没有离开“镇子”的范围。不知道奈特是不是在那里,但我得去一趟。
“你该走了,”女仙突然开口道,“你也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去的地方了吧?”
我点点头:“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女仙眯起眼睛。
“这个世界正在变化吗,”我看着她说,“有些东西好像不一样了。”
女仙还是眯着眼睛,但没有否认。
“那个人跟我说过,这世界上除了创造士,还有修补士,”我问,“修补士呢?他们去哪儿了?”
女仙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刚要说话,还没说出口,又是一声“嗷”的嚎叫。
“知道了知道了,”女仙龇牙咧嘴,一边揉着右手,一边仰头冲着虚空中的某个点喊道,“我不说,不说,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