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栀挨个捅了一圈,又转过来,到被魔狼踩进雪原里的恶魔身上。
她正想开口,目光却忽然看到了他手臂上的护臂,衣襟散开露了出来。
白色的皮毛,做工精致,气息和她身上穿的狐毛大衣如出一辙,只不过护臂上的那块皮毛是连着皮的。
……也就是说,是活生生扒下来的。
白栀忽然想起雾礼之前送她这些东西之前,说他以前生活的地方很冷,而他们这个种族天生能御寒。
“恶魔是杀不死的,你一个人类能拿我怎么样?给我等着……”
脸色沉了下来,白栀在他恶狠狠瞪着她的目光中,一剑捅进他的心口,光剑溢散成光点,将他整个吞没。
痛苦的惨叫很快结束,只剩下了灰烬。
旁边的恶魔小弟们瞪大了眼睛,他们之前嚣张的原因就是恶魔只会被阳光杀死,这个人类对他们无可奈何。
但就在眼前,恶魔被杀死了,只剩下灰。
之前的嚣张顿时消失不见,恶魔小弟们脸色谄媚了起来,纷纷开口:“我知道巢xue在哪,我带……”
话没说完,这几个恶魔也都被温暖的光吞没,品尝到了一样的死亡滋味。
狐毛制成的东西从他们身上掉了下来,护臂、绑带、护指……
白栀目光安静看着这些东西,原来雾礼之前经历过这些。
她忽然有些懂了,为什么平时单纯又有些傲娇的少年,在恶周期会变成那副样子。
白栀蹲下身,将这些东西捡起来收进包里,起身坐在魔狼身上,继续前进。
一路上遇到了许许多多觊觎她身上这件狐毛大衣的恶魔,除了身上带着狐貍毛皮制品的恶魔,白栀都是狠狠揍了一顿放走了。
她知道在恶魔的世界里弱肉强食是很正常的事,这是自然法则。
只不过她想替他出出气而已。
魔狼踩在雪壤上,来到了一片荒芜的遗迹,大大小小的雕像残缺不全,但也能隐约窥见以前辉煌的景象。
白栀看着遗迹中心的高耸雕像,断裂成了两半,被时间冲刷看不清模样,又或许本就没有刻画容貌,隐隐能看出似乎是位女性。
她蹙着眉头,轻轻出声:“这就是恶魔们供奉的魔主吗?”
魔狼也仰头看着,看着残缺的雕像,莫名感觉有些熟悉。
旁边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轻轻笑了下,“这可不是我主。”
白栀循声看去,在残缺的遗迹石柱旁看到了一个穿着斗篷的恶魔,明明面容很年轻,神情却疲惫又苍老,嗓音也是,充满时间的沙砾感。
他靠坐在石柱旁,擡眼看向雕像,目光难以形容,轻声开口:“这座雕像是神明。”
白栀一愣。
恶魔的地盘,居然供奉着神明的雕像?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老恶魔笑了下:“很不可思议对吧?但事实确实是这样,这里的所有雕像都是神明。”
他靠着残缺冰冷的石柱,嗓音缓慢又轻:“不过雕刻雕像的恶魔也没有见过真正的神明,只是通过传闻来想象,所以这里的每一座雕像都没有容貌。”
白栀疑问:“恶魔为什么会供奉神明?”
老恶魔笑:“想做就做了,哪有那么多理由。”
白栀安静两秒:“还真是特立独行的恶魔。”
老恶魔看着天空的血月:“你知道很久之前,天上是有太阳的吗?”
“知道。”
一路上已经了解过了,在几百年前是有太阳的。
“这片雪原每天只有刺骨的寒冷,只有太阳升起时才会感到温暖,而自从太阳消失后,雪原就彻底陷入了无尽的寒冷。”
老恶魔安静望着天空,“血月代表着我主,而太阳则是主神的象征。”
白栀一愣。
黑色的雪花簌簌落下,寒风凛冽。
苍老的嗓音呢喃:“所以,对于这里的恶魔来说,会想要供奉神明才是很正常的事吧。”
白栀抿着唇,太阳是主神的象征,但现在太阳却消失了,天空只剩下庞大的血月。
……那个傲慢主神未免也太菜了,被恶魔之主压制成这样。
老恶魔说完,闭上了眼,安静下来,任由风雪打在他身上。
他身上早就堆了很多雪了,却一动不动的。
“你想死吗?”白栀忽的轻声问。
老恶魔抖了抖眼睫,睁开眼看她,有点吹胡子瞪眼那味道了:“你这小人类,跟老年魔说话这么没礼貌?”
“……”
白栀顿了顿,“抱歉,那我换个问法,你想再看看阳光吗?”
老恶魔靠在石柱上,轻轻叹了口气,“我已经等了很久了,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永生对他来说并不是好事,而是无法解脱的枷锁。
他已经太累了。
白栀轻轻擡步,走到他面前站定,半蹲下来,柔软的狐毛落在黑雪上。
在老恶魔疑惑的目光中,她擡起手,掌心凝出了明亮的光团,在浓浓黑夜中格外显眼。
老恶魔先是一愣,而后干枯如死井般的眼睛亮了起来,无视灼烧的痛,紧紧盯着她掌心的阳光。
好温暖。
熟悉的感觉。
他怔怔看着,从白茫茫的光团中看到了许多东西。
他忽然笑了,“好,好啊。”
行走在阴暗雪原的旅人终于遇到了阳光,如愿在温暖的阳光中,轻轻闭上眼,疲倦的身体终于得以放松。
“谢谢你,小姑娘。”
蹲在一旁的魔狼看着灰烬被风雪卷走,高高扬起,肆意飞舞。
它目光从女孩的身影上,轻轻移到她身后断裂的主神雕塑上,出神看着。
白栀起身,拍了拍魔狼的角,看着雪原的边界,“我们走吧,去下一个地方。”
接下来的一个月,白栀就这么在恶魔的世界里穿梭着,雪原、山谷、荒漠、沼泽……看到了恶魔间的百态,路上碰到了很多恶魔,有善良的、也有邪恶的,各种各样。
并非和传闻中所说的一样,所有恶魔全都恶劣得无可救药。
旅程中有惊险的,也有有趣的,白栀渐渐有些习惯这样的旅程,甚至有些期待。
除了恶魔,她也看到了这里的人类世界。
以前和恶魔混住的人类被转移到了没有恶魔的地方,由结界保护着,恶魔无法进入。
白栀就让魔狼等在了外面,自己走了进去。
玩耍的小孩子们看到她,好奇地凑上来,“你是恶魔吗?”
白栀一怔,笑了下,“如果我是恶魔你们是不是要害怕得躲起来了?”
然而这群小孩子一听,揪着她的衣服就把她往镇上拉,喊他们的七大姑八大姨。
“我们抓到恶魔了!”
大人们纷纷出来,看到白栀目光露出诧异,像是看到传闻中的生物似的,又有些防备。
“……你是恶魔?”
由于她特殊的发色和瞳色,这群人都信以为真,不过一个年老的婆婆打着灯走了出来,让众人散去,把她带回了家。
婆婆端了些吃的出来,放在桌上招待她,“不知道你们恶魔吃不吃得惯这些。”
白栀:“抱歉,只是开个玩笑,我并不是恶魔。”
婆婆一怔,而后释然地笑了笑,“也是,没有恶魔能进来的。”
“那你是……?”
白栀咬着糯米团子,嚼嚼嚼,“我只是路过这里的人,在这里看看就走了。”
“外面都是恶魔,你一个小姑娘,不危险吗?”
白栀又咬了口糯米团子,嚼嚼嚼,“没事,他们打不过我。”
婆婆看着她的样子,没忍住笑了下,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忽然亮起了光,走上楼拿了什么东西下来。
是一个老旧的小盒子,她动作迟缓地打开,里面放着一片漂亮的鳞片和一串风铃。
“这是我祖上传下来的,传了好几代了。”
白栀又拿起一只糯米团子,嚼嚼嚼,“这是恶魔的鳞片。”
婆婆点了点头,“没错,是我祖上一位奶奶的爱人送给她的,他们的故事也代代相传了下来。”
“她和那位恶魔一见钟情,相爱,在一起,但有一天那位恶魔外出的时候,她忽然被带走了,安置在了这里。”
“她想出去找他,但外面设下了结界,她怎么都没办法出去,就这么努力了一辈子,最后安静睡去了。”
婆婆擡起眼看她,“我说这些,是想请求你一件事,你能不能带上它们,如果碰到了那位恶魔,就将它们交给他。”
“如果没遇到也没关系,就将它们丢进大海里吧。”
白栀嚼完了最后一只糯米团子,点了点脑袋,“没问题。”
她擡起眼,小脸忽然认真严肃起来:“婆婆,我也有个至关重要的请求。”
婆婆一愣,神色也郑重了起来,佝偻的背脊坐正,“你说,我能帮到的一定帮。”
白栀:“能不能再来一盘?”
婆婆:“……”
……
最后白栀挎着满满一篮的糯米团子,带上婆婆硬塞给她的小提灯,围上婆婆给她的小围巾。
在夜色中和站在镇口提着灯的婆婆挥手道别。
婆婆慈祥的眉眼轻轻笑着,“天黑路不好走,小心一点。”
提灯灯光温暖,围巾中隐约有几片鳞片微微晃着光。
白栀目光挪开,也笑了下。
“好。”
……
血月在漆黑的海洋上高悬,倒影出同样的血海,安静孤寂,却又格外诡谲。
海浪轻轻拍打黑色的沙滩,留下一片细碎的泡沫。
白栀坐在魔狼背上,叼着糯米团子,眺望这片海,嘀嘀咕咕。
“没路了诶,小月这体型狗刨游过去的话会沉下去的吧。”
魔狼:?
它还来不及反驳质疑,旁边蓦地响起一声轻笑。
白栀叼着糯米团子循声转头,看到了礁石上坐着一个人,雾蓝色的自然卷长发随海风轻轻晃动,似是一场朦胧的雾气。
白栀嚼嚼嚼,“雪莱?你怎么在这?”
雪莱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从礁石上站了起来,擡手在海上变出了一艘船。
“白小姐。”梯子铺下来,他语气平静理智,“上船吧。”
白栀忽的长长“噢”了一声。
“我明白了。”
青年擡起平静的眸子。
“你因为精神分裂被那个傲慢鬼开除游戏员工籍了,对吧?”
雪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