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先生这里好像不怎么看到下人。
我喜静,又不爱享受,用不着太多人服侍,有几个人照应也就好了。再说日月堂的事务也不是在这里处理的,更不需要一大堆的人了。
明若离笑着把他们请至明月居最深处的明心阁大厅里奉茶,厅里有几个极是清秀伶俐的丫头过来斟水倒茶。
大家分宾主落坐后,容若又说一番听说明若离一早来拜访,自己偏偏不在,失礼失礼的话。
明若离又笑咪咪说一番容公子赏脸亲来,有失远迎一类无关痛痒的话。
萧遥素来狂放,哪里耐得住这样的一来二去,虚情对假意,一拂袖站了起来,对着明若离正色一礼。
他身分不同,向来很少对人客气行礼,这一礼施得明若离即时起身侧避:萧公子何必如此客气。
明先生安坐无妨,我与容公子一见如故,这一礼是代他行的,容公子有事相求先生,还望先生慨然一诺。
明若离搓手笑道:公子言重,有什么事,但讲无妨。
我妻失踪之事,想必明先生早已知晓。容若也立刻开门见山。
明若离重重点头:公子放心,此事不必公子说,我也会尽力。我早已传下话,让手下人多多注意打探,不过他语气一顿,眼中凌厉的光芒一闪而逝:我也有些小事,想要请教公子。
容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天琴手秘笈,想来是公子传诸众人的吧
只因容若不愿见四处生死杀戮,所以插手管了一管,还望先生莫怪。
都是我思虑不周,以致引起血腥争杀不断,容公子宅心仁厚,化解争端,正是为我减轻了罪过,怎敢怪责公子。只是我不解的是,公子如何会有秘笈全文的
我少年时曾拜异人为师,师长有座藏书楼,内藏天下各派绝学。性德说起谎来,比容若还要自然从容:天琴手也收藏于内,其次还有风云击与若离剑。
明若离刚好拿了桌上的茶碗,掀盖要喝茶,闻言,手竟不能抑制地一颤。以他的修为,居然让杯里的茶泼出一大半,脱口问道:藏书楼在何处
我师故去之时,一把火烧做灰烬了。性德明锐得直能看透整个世界的双眸忽然看定明若离:若能寻到夫人,我便将风云击与若离剑
容若安安静静、和和气气地说:自然也是要抄出来送于先生的,先生一向心怀仁爱,喜欢提携小辈,想必不会反对我们把这两本书也刻版印刷,公诸于众吧
萧遥在后头一挑眉,轻轻咳嗽一声,才忍住想大笑的冲动。天底下还有比这更阴损的威胁吗把人家仗以成名,神秘莫测的看家本领,传得满天下都是,到时种田砍柴的人,都能来几式天琴手、风云击,明若离就算不气死,也再难保今时今日的地位。
明若离闻言,脸也有些绿,嘿嘿一笑:公子放心,我自当尽力寻找夫人,只是夫人多日不见踪影,万一有些不测
容若腾的站了起来,平日说说笑笑从不正经的他,此刻眼中竟有威芒凛凛:济州城的人,最好求神拜佛,希望我的妻子安然无恙,要不然他冷笑一声,眼神在刹时间森冷一片:我能让所有人都不得安生。
即使以明若离的阅历,都被容若此时眼中的杀气,语气里的狠绝给震得心中猛然一紧。直到容若告辞离去,他那忽然揪起来的心,仍是放松不下来。
明若离笑嘻嘻地抱拳把容若一直送出门,等到明月居大门关上,本来的笑容,立刻变做一片森冷。
松风如一片清风下的树叶,飘落在他身边:主人,刚才何不干脆杀了他
此人与官府的关系太深,极有可能是高官显贵。那萧性德又如此深不可测,天琴手秘笈之谜也还没解开,怎么能随便动手,自招祸端。明若离深吸一口气,沉声吩咐:动用所有人手,一定要找到那个女人。
主人,今日容若与那个萧性德在街头大声吵闹,说出来的话,好像是萧性德力量全失。
明若离冷笑一声:你若信这样的话,你就不是人,是猪了。
松风满面通红地低下头。
不过他们的对话的确非常奇怪,有些话完全听不懂,再把他们的对话记录拿来,我要细看。明若离一边走,一面迅速下令:把消息放出去,我要找徒弟的大事不能耽误。
松风应声而退。
明若离独自一人,负手而立,在人前永远笑嘻嘻如弥勒佛的脸上,一片沉穆之色。他忽的低叹一声,负手望向天空,正好看到高空中一道黑影如电一般射来。
明若离眉峰微微一挑,一动不动,站在原处。
那小小的一点黑影,渐渐接近,却是一头金睛铁羽,钢啄铜爪,无比神俊的苍鹰。
明若离微微一笑,撮唇作啸。苍鹰即时敛羽而落,正好停在明若离肩头。这只无比神俊的苍鹰右足之上,绑着一个小小的管子。
明若离伸手解下来,轻轻从竹管中倒出一张小小纸条,轻轻摊开。
白纸上清晰的黑字,只有两句话──不可得罪容公子,不必寻找容夫人。
明若离眉头微皱,略一沉吟,忽的撕下一片衣襟,右手不知自何处取出一根笔色呈朱的细笔,迅速写上六个字──容若到底是谁,小心地放入竹管,缠在鹰足上。
苍鹰振翅,转眼成为天边的一个小黑点。
明若离犹自仰首而望,喃喃道:容若,到底是谁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之后,他才意识到手背处滚烫生疼,本是被那溅出的热茶所烫伤,而在此之前,他竟一直没有感觉到。
走出明月居之后,一行人都只是沉默地步行,谁也不说话。
满街的喧闹,反而更让他们彼此之间的沉默显得压抑。
这样诡异的沉静持续了很久,直到容若干咳一声:我刚才装出来的凶样子,是不是真把你们吓坏了。
这真的是你装出来的凶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