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贪恋她们的温柔,舍不得她们的陪伴,无法割舍你那‘精彩纷呈’的后宫生活……”
“那也没关系!”
“我童梦君,绝不会强求!”
“更不会像个小丑一样,在你身边摇尾乞怜,争夺那可怜的一点点垂怜和目光!”
“我自己……可以过得很好!”
这番话,她说得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砸出来的!
可是……
她或许没有意识到……
此刻的她,在清冷月光的映照下,看起来有多么的矛盾和脆弱。
那双因为强忍泪意而显得格外湿漉漉的大眼睛,像蒙上了一层水光的琉璃,倔强地不肯滑落一滴泪水。
微微颤抖的唇瓣,泄露了内心的汹涌。
挺直却显得单薄的身姿,像一株在寒风中固执不肯弯腰的小草。
尤其是那眼神……
像极了一只被雨水淋透、明明渴望温暖却竖起全身尖刺、倔强地不肯跟任何人回家的流浪小狗。
脆弱得让人心疼。
倔强得让人无奈。
李三阳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努力维持坚强堡垒的模样,看着她眼中那份汹涌的委屈和强装的洒脱。
许久。
他的嘴角,忽然缓缓地、一点一点地……
向上扬了起来!
不是嘲讽。
不是无奈。
而是一种……仿佛看到什么极其有趣又意料之外的事物般,带着点新奇和欣赏的笑容。
“呵……”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唇边的笑意更深,同时,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般,长长地吐出了一口胸中的浊气。
“童老师……”
“我想,你可能误会了。”
他微微侧过身,不再是完全面对她,目光也缓缓抬起,投向了那轮高悬于墨蓝天幕、散发着清辉的明月。
侧脸的线条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深邃。
“我从来没想过……要和你聊这些。”
“至少……这一次,不想聊这些。”
他顿了顿,目光依旧停留在遥远的月亮上,语气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淡然:
“就像你说的……关于‘追求’、关于‘放弃’、关于‘能不能接受’……”
“这些刺猬拔刺一样的问题……”
“上次湖边,‘谈心1.0’的时候,我们确实已经掰扯得足够清楚了。”
“再翻出来炒冷饭那不是浪费时间吗?”
“所以,童教授……”
他忽然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注视着童梦君愕然的面容:
“这次‘谈心2.0’……”
“我们聊点别的,如何?”
说到这,李三阳抬起头,怔怔的看向天空中的月亮。
“要不我们聊聊小时候的事情吧。”
没给童梦君任何插话或拒绝的机会,他深邃的目光从遥远的月亮收回,落回童梦君写满困惑的脸上,嘴角依旧挂着那抹浅淡的、仿佛事不关己的笑意:
“我的小时候啊……”
李三阳微微眯起眼,像是在回忆某个遥远而温暖的梦境:
“啧,可以说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
“父母恩爱得就像童话书里写的那样。我爸把我妈宠得像公主,我妈呢,又把我爸当成她的英雄。”
“而我就是他们捧在手心里的小王子。要星星不敢给月亮,家里的笑声就没断过。”
湖面的风,似乎也随着他的话语变得柔和起来。
然而——
这层温馨的幕布只持续了短暂的几秒。
他的语气陡然一转。
“变故嘛……”
“发生在六年前。我十四岁,半大不小,算是一只脚刚踏进青春期的门槛,懵懵懂懂觉得自己长大了,其实还是个屁都不懂的小屁孩。”
“就在那个时候……”
“我的父母,像约好了一样,同时出轨了。”
“又同时变心了。”
“快得就像一场瘟疫。”
“前一晚还是温馨的三口之家,第二天……就变成了彼此眼中最厌恶的陌生人。”
童梦君的心,随着他平静的叙述,一点点揪紧。
她确实知道一些。
人事档案里冰冷的履历,副校长偶尔提及的只言片语,勾勒出的不过是一个模糊而抽象的轮廓:
——【李三阳,16岁,父母离异,独立生活】。
——【经济来源:自主打工】。
几个干瘪的词组,轻飘飘地承载了一个少年被连根拔起的灾难。
仿佛那只是人生中一次普通的转折点,如同换所学校那么简单。
直到此刻……
直到亲耳听到他用这种近乎冷漠的平静,撕开那看似愈合的伤疤……
她才惊觉——
那些冰冷文字的背后,藏着怎样惊心动魄的崩塌!
李三阳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一种遥远而荒诞的回忆感:
“那时候……我傻啊。”
“我居然……还傻乎乎地给他们找理由!”
他嗤笑一声,像是在嘲笑当年那个愚蠢的自己:
“我以为是他们太爱对方了!爱到都以为对方更爱我一点,所以想把‘我’这个‘拖油瓶’塞给对方。”
“多伟大的牺牲精神啊!”
“后来……”
“我长大了点。看了点书,翻了翻历史。”
“看到了吕不韦奇货可居的算计,看到了多尔衮争权夺利的冷酷……”
“我才他妈恍然大悟!”
“原来啊……不是谁更爱我多一点!”
“是他们各自选的新欢!”
“人家都担心着呢!担心我这个法定继承人,将来会跳出来跟他们争夺那份本来就不算特别丰厚、但在他们眼里却视若珍宝的‘家产’!”
“多么精明的算计!”
李三阳的身体微微前倾,双臂撑在膝盖上,垂着头,月光在他浓密的发顶镀上一层银边。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可笑吗?童老师?”
“他们选择另一半的时候……”
“考虑了对方的家世、样貌、钱财、未来……考虑了所有能让他们活得‘更好’的因素!”
“唯独……”
李三阳猛地抬起头,那双在夜色中亮得惊人的眼眸,看向童梦君惊愕而心疼的目光。
“没有为我考虑一秒!”
“我这个……他们曾经捧在手心的小王子……”
“在那个崭新的、充满‘美好’未来的蓝图里……成了唯一多余、且必须被‘妥善处理’掉的障碍物!”
说完这些,他长长地、无声地吁了口气。
那份刻意维持的平静面具似乎终于卸下了一角,但转瞬又被一种更深的、近乎麻木的疲惫覆盖。
童梦君彻底怔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