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通灵大峡谷被浓得化不开的雾气和深沉的夜色彻底包裹,仿佛一个与世隔绝的、巨大的、冰冷的囚笼。山间的温度早已降到了冰点以下,刺骨的寒意无孔不入,冰冷的水汽凝结在队员们的战术头盔、防风镜和厚实的作战服表面,形成了一层薄薄的白霜,随着人体的轻微动作,不时簌簌落下细小的冰晶。搜索行动已经有条不紊地持续进行了将近四个小时,队员们三人一组,手持散发着惨白光圈的强光手电,在浓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雾气中,如同盲人探路般,极其缓慢而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动脚步。光柱所及之处,除了被水汽浸透、反射着幽光的湿漉漉岩石,就是茂密得令人寸步难行的带刺灌木丛,以及偶尔被惊动、扑棱着翅膀从头顶急速掠过的、发出凄厉鸣叫的不知名夜鸟的黑影,更添几分阴森。
实际上,早在今天白天,当宿羽尘小队还在路上颠簸时,附近区域先期抵达的武警机动支队和公安边防部队的同志们,就已经对通灵大峡谷的外围区域,也就是相对容易抵达、危险性较低的地带,进行了一次相当全面和细致的初步搜查。他们动员了大量人手,沿着峡谷边缘那些被当地采药人踩出来的、勉强能称之为路的小径,展开了地毯式的排查,几乎翻看了每一处可能藏人的山洞、石缝和茂密的灌木丛。然而,令人失望的是,这次大规模的搜查并没有找到任何与“混沌”组织相关的直接线索——没有遗落的个人物品,没有足以判断身份的新鲜脚印或车辙印,甚至连一丝异常的能量波动或者特殊的气息残留都没有捕捉到。整个外围区域干净得仿佛从未有人涉足,这让不少参与搜查的队员开始怀疑,情报是否准确,或者对方是否根本没有选择这条路线。
就在大家以为外围区域的搜查将以毫无收获告终,准备将重点转向更深处时,一位住在峡谷入口附近村子里的、须发皆白的老村民,在配合公安民警进行例行询问时,无意间说出的一段话,却引起了刚刚抵达不久的行动总指挥段荣的高度警觉。
据这位牙齿都快掉光、说话有些漏风的老村民磕磕巴巴地回忆,就在今天中午,那场惊人的大雾彻底笼罩山野之前,他正蹲在自家村口的土坡上抽旱烟,模模糊糊地好像看到有几个人影,穿着打扮不像是本地人,行色匆匆地朝着通灵大峡谷那人迹罕至的深处走去。“我们这地方的人,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规矩,一到大雾天就绝对不能进山!那雾邪性得很,浓得能把人裹住,别说找路了,就算你站在原地不动,转个身都能分不清东南西北,进山那简直就是跟阎王爷打招呼——找死啊!”老村民一边说,一边还心有余悸地搓着布满老茧、关节粗大的手,脸上写满了后怕,“我当时心里一咯噔,还想着赶紧追出去拦着他们,好歹提醒一句。可还没等我这老胳膊老腿跑出去两步,再一抬头,那几个人就跟被山雾吞了似的,眨眼功夫就没了踪影,消失得干干净净。我当时还以为是自个儿年纪大了,眼睛花了,把几棵歪脖子树的影子看成了人,心里直犯嘀咕,就没敢跟别人乱说,怕人笑话。直到下午,看到那么多警察同志开着车、带着狗来搜山,阵仗那么大,我才琢磨着,万一是真有什么外来人不了解咱们这儿的凶险,糊里糊涂进了山,那可就真要出大事了!这才壮着胆子,跟来问话的警察同志提了这么一嘴。”
然而,当时负责记录线索的那位年轻公安民警,在听到老村民这番有些玄乎的讲述后,虽然本着负责的态度,还是特意带着两名同事和一条警犬,按照老村民指的大致方向,去实地探访了那条所谓的“进山小路”。可等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那条路的所谓“尽头”时,所有人都愣住了——那哪里是什么路,根本就是一处近乎垂直的悬崖绝壁!岩壁陡峭光滑得像一面被巨斧劈开过,长满了湿滑的青苔和地衣,别说是普通人了,就算是专业的攀岩运动员,在没有携带专业攀岩装备和保护措施的情况下,也几乎不可能徒手爬上去。“当时我们几个在现场看了又看,都觉得,大概率是老人家在大雾天视线不好,产生了错觉,可能是把岩壁上某些特殊的纹理、或者几棵斜着长的树的影子,错看成了移动的人影。”一位参与当时探查的民警后来在提交的调查报告里这样写道,“毕竟那处绝壁的地形实在太险峻、太反常了,根本不像是正常人会选择、或者说有能力通过的路径。”因此,这件事在当时就被暂时归档,标记为“村民可能误判”,没有引起前线搜查人员太多的重视。
可段荣在连夜审阅公安部门提交上来的所有初步报告和线索汇总时,一眼就看到了这条被标记为“低可信度”的信息,他几乎立刻就皱紧了眉头。他太清楚“混沌”组织那些蛊师神出鬼没、不按常理出牌的行事风格和诡异手段了。对于普通人而言是天堑的绝壁,在这些掌握了各种诡异蛊术、身体素质也可能异于常人的家伙眼里,或许根本就算不上什么难以逾越的阻碍,反而可能成为他们掩盖行踪的绝佳掩护。“不行!这件事绝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必须得再彻查一遍!”段荣立刻用对讲机召集了附近几个搜索小队的负责人,语气异常严肃地下达指令,“那处北坡绝壁,需要立刻进行二次侦察!谁愿意带两个人,组成一个精干小组,现在就去那处绝壁,再仔细探探情况?要快!”
“我们去!”段荣话音刚落,洛天依就第一个站了出来,清秀的脸上带着跃跃欲试的认真。站在她旁边的笠原真由美没什么表示,只是抱着胳膊,微微扬了扬下巴,那意思再明显不过。负责开车、也算临时编入他们小组的高澄见状,也只能硬着头皮,紧随其后地表态。作为队伍里公认战斗力较强、也相对灵活的几人,这个探路的危险任务,他们自然是当仁不让。
很快,三人就借着强光手电的指引,沿着公安部门在地图上标记的路线,小心翼翼地穿行在浓雾弥漫的灌木丛中,找到了那处位于通灵大峡谷北坡、隐藏在几棵巨大怪树后面的绝壁下方。高澄举起强光手电,将那束惨白的光柱直直地打向几乎与地面垂直的、湿漉漉的陡峭岩壁,从上到下仔细扫视了一遍,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眉头紧紧皱成了疙瘩,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吐槽:“我的个乖乖……这坡……这岩壁……人似乎……好像……差不多……应该……绝对爬不上去吧?你们自己看看,这光溜溜的,连个能让手指头抠进去的缝都难找,还覆盖着一层滑不溜秋的苔藓。这样的鬼见愁绝壁要是真能被徒手爬上去,那帮蛊师可就真他娘的不是人了,跟成了精的壁虎差不多,不,比壁虎还他妈的厉害!”
可高澄这番带着颤音的吐槽话音还没完全落下,站在他旁边的笠原真由美甚至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就已经动了。她一言不发,动作利落地从自己那个看起来不大却无比结实的战术背包侧袋里,抽出了一卷看起来颇为古朴、却异常坚韧的麻绳,随意地在自己纤细却充满力量的腰间缠了两圈打了个活结。然后,她面对绝壁,微微屈膝,深吸了一口冰冷潮湿的空气,紧接着,那双穿着特制作战靴的脚在地面上看似随意地轻轻一点——整个人就如同脱离了地心引力一般,轻盈得不可思议地直接向上蹿起了惊人的七八米高,仿佛脚下装了弹簧!紧接着,她的右手如同最精密的机械爪,精准无比地扣住了岩壁上一处几乎微不可察的、指甲盖大小的岩石凸起,左手几乎在同一时间,在另一侧找到了一处类似的、勉强能借力的支撑点,然后她的腰肢如同无骨的柳条般微微一扭,身体便如同灵巧至极的山猿,在近乎垂直的、湿滑的岩壁上连续几个干净利落的换位、腾挪,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一毫的多余动作,仿佛她攀登的不是令人望而生畏的绝壁,而是在平坦的操场上散步一般轻松写意!仅仅用了不到二十秒的时间,在稳稳地落在了三十多米高的绝壁顶端,身影瞬间被上方更浓的雾气吞没了一半。
,此刻已经完全看傻了眼,手里的强光手电都忘了跟随移动,光柱呆呆地打在空无一人的岩壁上。高澄张大了嘴巴,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半天都合不拢,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刷屏:“真由美女士……您……您这还是人类吗?这……这也太夸张了吧!这身手,拍武侠片都不用吊威亚了吧?!”洛天依也瞪大了她那双酷似虚拟歌姬的大眼睛,小嘴微张,脸上写满了纯粹的崇拜和震撼,心想:“真由美姐这也太厉害了吧!这简直是……是神仙吧?!电影里的那些顶级特工、超级英雄,跟她一比都弱爆了!”
笠原真由美翻上绝壁顶端后,没有丝毫的停顿和喘息。她立刻蹲下身,如同最老练的猎手,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仔细地扫视、检查着脚下这片相对平坦、布满碎石和低矮灌木的地面。潮湿的雾气严重影响了视线,但她凭借远超常人的观察力和直觉,很快就锁定了几处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非常浅淡,但确实存在的脚印痕迹——那是有人最近走过时留下的,虽然对方似乎刻意掩饰过,但在松软的苔藓和部分泥地上,还是留下了蛛丝马迹。从这些脚印的大小、深浅和略微不同的着力点来判断,经过这里的人,至少有三个!这个发现让笠原真由美心里猛地一紧:“莫非……真的是石毒牙那几个老家伙,带着他们那个所谓的‘圣主’,抢先一步从这里过去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们的行动速度可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快上不少,而且选择的路线如此刁钻……接下来的搜索和追踪,恐怕会比预想的还要麻烦和棘手……”
但这个带着些许担忧的念头刚在她脑海中冒出来,她就忍不住自嘲地轻笑了一下,在心里吐槽自己:“笠原真由美啊笠原真由美,你最近是不是跟宿羽尘那个喜欢未雨绸缪、凡事都想三步的臭小子混得太久了?居然也变得这么瞻前顾后、婆婆妈妈起来了?想当年老娘我独来独往、纵横暗黑世界的时候,什么时候怕过麻烦?管他前面是刀山火海还是龙潭虎穴,闯过去就是了!真是越活越回去,胆子都变小了。”
不过,自我吐槽归吐槽,该做的正事一点没耽误。她立刻通过别在衣领上的微型骨传导麦克风,连接上加密的无线耳机,向报告了自己的发现:“天依,高澄,听着,来之后,在地面上发现了至少三个人以上的新鲜前进足迹,虽然对方处理过,但还是留下了痕迹。从脚印的走向和分布来看,他们是往西北方向去了,目标很明确,就是冲着峡谷更深处去的!”
高澄听到耳机里传来的报告,依旧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或者说,是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真有人能徒手爬上这种绝壁。他对着麦克风,语气中带着无法掩饰的震惊和一丝残留的难以置信:“真……真由美女士,您……您能百分之百确定,他们真的……真的是从这儿翻上去的吗?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这绝壁我目测起码三十米往上,还这么陡这么滑,这帮人……莫非真的都是属壁虎的?或者练了什么传说中的轻功?”
笠原真由美没有直接回答高澄这充满震撼的疑问,而是将目光转向下方正仰着头、努力想透过浓雾看清上面情况的洛天依,带着一丝考校和鼓励的笑意,通过耳机问道:“诶,天依,错,这种程度的崖壁,应该难不倒你这种年轻有为的调查局精英吧?”
洛天依在张,但更多的是坚定:“我……我应该没问题!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也为了节省时间和体力,可能需要用点我们龙虎山传承的小法术了,这样会更安全、更稳妥一些。”
只见洛天依站在绝壁下方,双手在胸前快速变幻,结出一个复杂而优雅的古老手印,口中用几乎听不见的音量,轻声念诵起简短的咒语:“天地灵气,听吾号令,附吾足下,如履平地!青冥附壁术,起!” 话音刚落,一层淡淡的、几乎肉眼难以察觉的青色灵力气膜,如同水波般在她双脚的鞋底迅速生成、流转。这层气膜看似无形无质,却蕴含着奇妙的吸附力量,能够让她像壁虎一样,稳稳地贴附在绝大多数垂直甚至倒悬的固体表面上。洛天依再次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然后试探着将一只脚稳稳地踩在湿滑冰冷的岩壁上——果然,那只脚就像被无形的吸盘牢牢吸住了一样,传来了坚实的附着感。她心中一喜,又将另一只脚也踩了上去,整个人的重量便完全依托在了这层青冥气膜之上。
随后,她开始模仿着刚才笠原真由美的动作,一点一点地、有些生疏但还算稳健地向上攀爬而去。虽然远不如笠原真由美那般举重若轻、迅捷如风,但凭借着“青冥附壁术”的神奇效果,她的攀爬过程倒也有惊无险,速度比单纯靠体力攀爬要快上不少。大约十分钟后,洛天依的双手终于够到了绝壁顶端的边缘,她用力一撑,有些狼狈地翻了上去。可双脚刚一踏上相对平坦的顶端地面,她只觉得双腿一软,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直接“噗通”一声毫无形象地瘫躺在了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张开小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哎呦……我的妈呀……哎呦……这也太……太累了吧!感觉……感觉比我小时候被师父逼着连续练好几个小时道术……还要累上十倍啊!哎哟……不行了不行了……我得……我得歇会儿……回回蓝……”
笠原真由美看着洛天依这副累瘫了的可爱模样,无奈地笑了笑,摇了摇头。她走上前,将自己带来的那卷麻绳的一端,牢牢地绑在了旁边一棵看起来颇为粗壮、扎根很深的歪脖子树上,用力拽了拽确认结实,然后将绳子的另一端朝着绝壁下方扔了下去,对着吧!注意脚下,抓紧点,注意安全!”
高澄在那令人头晕目眩的高度,心里不禁有些发怵,手心都开始冒汗。但事到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也没有别的选择。他咽了口唾沫,深吸一口气,将强光手电别在腰带上,双手紧紧抓住粗糙的麻绳,用最基础的、也是他最熟悉的“爬大绳”姿势,开始艰难地、一步一步地向上攀爬。对于他这个常年坐办公室、虽然经历过基础体能训练但实在不擅长攀爬运动的文职精英来说,这三十多米的高度简直就像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每一步都是对臂力、核心力量和意志力的巨大考验。他的手臂肌肉很快就开始酸胀发痛,手心也被粗糙的麻绳磨得火辣辣的,估计已经破了皮。有好几次,他都因为臂力不济或者脚下打滑,身体猛地向下坠了一小段,吓得他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只能咬紧牙关,拼尽吃奶的力气死死抓住绳子,一点一点地重新往上挪。
终于,在耗费了将近十五分钟后,高澄也几乎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无比狼狈地翻上了北坡顶端。他一翻上来,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直接像洛天依一样,“咚”地一声瘫倒在洛天依旁边的地上,四仰八叉地躺着,张开嘴如同离开水的鱼一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连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欠奉,只觉得浑身像是散了架。
看着眼前这两个累瘫在地、短时间内显然失去了大部分战斗力的“队友”,笠原真由美双手叉腰,无奈地深深叹了口气,用一种带着点难以置信的语气问道:“我说……你们龙渊国的国安部门,平时难道都不搞高强度体能训练和野外生存训练的吗?怎么一个个看起来都像是脑力上的巨人,体力上的……呃……矮子啊?就凭你们现在这种体力状态,万一真的在这深山老林里,迎面撞上那帮手段诡异的蛊师,岂不是分分钟就要被人给团灭了?连跑都跑不掉吧?”
高澄躺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地抬起头,脸色因为脱力和羞愧而有些发白,苦笑着断断续续地解释道:“呼……呼……抱……抱歉啊,真由美女士……鄙人……鄙人实在是……不善运动……平时……平时大多数时间……都……都待在办公室里……搞搞情报分析……写写报告……很……很少有机会……做……做这种高强度的……野外体力活……让您见笑了……”
躺在旁边、稍微缓过点劲来的洛天依也连忙有气无力地附和道,试图为自己和同事辩解:“没……没办法啊,真由美姐!你……你要搞清楚我的职业定位啊!我可是个标准的法师职业!脆皮远程输出!法师的体力不行、近战能力弱,这不是天经地义、非常正常的设定吗?我们法师靠的是吟唱咒语、调动天地元气进行法术输出!又不是靠肌肉和蛮力跟人打架!体力差那能叫缺点吗?那叫职业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