讽刺的是，正是这份卑微的如同牛马般的工作，让他在那场突如其来的灭顶之灾中幸存下来，当蜂拥而至的诡怪撕裂防线时，他正和一群同样身份的奴隶兵在远离主战场的后方仓库奋力搬运沉重的守城器械部件。

能跟着他逃出来的大多是和他一样的奴隶兵，总共有一百多个，此外竟然还有三十多个身份是‘老爷兵’的家伙混在溃兵中一起逃了出来。

‘老爷兵’是他们对这些人的称呼，指那些有军衔、有装备甚至出身贵族的军队军官，即便是在这山穷水尽、濒临绝境的逃亡路上，那三十多个老爷兵竟然还保持着令人难以置信的傲慢。

他们依旧将奴隶兵视为可以随意驱使打骂的牲口，抢夺本就不多的食物和御寒之物，甚至强迫奴隶兵去探那些明显有诡怪活动的危险区域充当炮灰。

积压的愤怒、恐惧和求生本能终于在某次抢夺食物的冲突中彻底爆发，奴隶兵们忍无可忍，操起能找到的任何东西，石头、木棍或者抢来的短刀，和装备精良的老爷兵们爆发了血腥的火拼。

战斗短暂而惨烈，尼尔凭借着在底层挣扎求生磨砺出的凶狠和一点运气，在混战中终结了这场可悲的内耗。

活下来的老爷兵只剩下十五个，他们几乎个个带伤，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难以置信，而尼尔，这个曾经的奴隶，则凭借着在武力冲突中的表现和奴隶兵们天然的认同感，成为了这个由一百一十二个奴隶兵和十五个惊恐不安的老爷兵组成的小团体的首领。

他们现在的情况用啸聚山林来形容都算抬举了，他们更像是被狼群驱赶进深山失去方向的羊群，只不过这山里的狼更可怕。

西境周边山区本身就人烟稀少，经历了诡怪浩劫和活死人之后，能找到的人类聚居点更是凤毛麟角，而且几乎都被当兵的洗劫过或者被怪物占据。

尼尔严令禁止手下劫掠，这不是出于道德，而是他知道凭他们这点力量去攻击可能有其他兵或者活死人盘踞的村子无异于自杀，更何况有人的地方也未必还有食物。

生存的困境像冰冷的绞索一天天地收紧，最致命的问题摆在他们眼前：他们快要饿死了。

所有可能有食物的地方，包括废弃的村庄、倒塌的哨所和可能藏有储备粮的山洞，都盘踞着可怕的诡怪或游荡的活死人。

他们这点可怜的战斗力量和加起来不到二十把的刀剑，以及大部分人手一根勉强削尖的长木棍，想要从怪物手中抢夺食物简直是痴人说梦。

山林里的野果、能吃的植物的根茎块茎早已被他们扫荡一空，野兽？活死人和诡怪把他们驱赶到了这里，也惊走了大部分动物。

偶尔运气好设下简陋陷阱捕到一只兔子或松鼠，那点肉连塞牙缝都不够，分下去每人只能舔到一点油腥，甚至抵不上追捕时消耗的体力，树叶苦涩难咽，树皮更是难以消化，吃下去只会让人腹痛难忍。

尼尔在落叶下又躺了几分钟，感觉身体的最后一丝热量都要被大地吸走了。

四周死寂一片，只有风声呜咽，仿佛这一百多人已经变成了这片山林的一部分，成为了埋在地下的枯骨，他终于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声音低沉如同耳语“你们仨还活着吗？”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他身侧和前方的落叶堆里先后传来三声极其微弱、仿佛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痛苦和麻木的哼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