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站在手工作坊的思维里，去想象缝纫机能把活干得快一点。
而李文博告诉他的是什么？
是这台机器，可以直接凭空创造出一整个全新的、自动化的纺织帝国！
它改变的不是效率，而是整个生产关系！
是整个科研的底层逻辑！
那些困扰着整个化学工业的难题，比如新型催化剂的研发，过去只能靠海量的实验去试错，成本高昂，周期漫长。
有了“银河一号”，就可以先在虚拟世界里完成这一切，大大缩短研发周期，节省天文数字般的经费！
还有那些高端化工产品，为什么我们一直被国外卡脖子？
就是因为我们掌握不了核心的配方和工艺。
而现在，我们甚至可以反向工程，通过强大的计算能力，去破解他们的分子结构，甚至设计出性能更优越的替代品！
这哪里是一台计算机？
这分明是一台点石成金的炼金机器！
是一台能够预知未来的水晶球！
一瞬间，苏国立的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
他想到了石振宏，想到了刘有材，想到了那几个猴精猴精的老狐狸。
他们……他们肯定也想到了这一层！
装备部搞飞机，需要气动外形设计，需要新材料。
四机部搞芯片，需要电子设计自动化（EDA），那更是计算量的无底洞。
五机部搞坦克轮船，同样离不开材料和流体力学计算。
他们每一个人，都攥着一把嗷嗷待哺的“吞金兽”！
而“银河一号”这块从天而降的、最大最肥美的鲜肉，现在就摆在那里！
自己下午还在办公室里喝茶发愁，人家早就磨好了刀叉，冲过去抢第一口了！
等自己反应过来，怕是连汤都喝不上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懊悔和急迫感，如同岩浆一般，瞬间从苏国立的心底喷涌而出，烧得他浑身燥热，坐立不安。
不行！
绝对不行！
化学工业是国民经济的基础，是所有工业部门的上游！
我们需要的计算量，绝对不比他们任何一家少！
这块肉，我们化学工业部，必须咬下来！
而且要咬下最大的一块！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遏制。
苏国立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他身上那股久居上位的果决和霸气，在这一刻展露无遗。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了晚上九点。
管不了那么多了！
“老李，”苏国立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打断了还在激动中的李文博，“你，还有你们几个，都给我在这里等着！哪儿也不许去！”
说完，他根本不给众人反应的时间，猛地一转身，大步流星地就朝办公室门口走去。
“哎，老苏！”李文博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一愣，下意识地喊道，“这都几点了，你干嘛去？”
苏国立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手已经握住了冰冷的门把手。
他没有回头，只是侧过脸，嘴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弧度，眼中闪烁着狼一样的光芒。
“干嘛去？”
他冷笑一声，一字一顿地说道：“还能干嘛？去找周部长！他今天就算睡下了，我也得把他从被窝里薅起来！”
“晚去一分钟，肉就少一口！”
“去晚了，咱们化学工业部，就只能跟在别人屁股后面吃灰！”
“我去……抢资源！要去批条！‘银河一号’的机时批条！”
“抢资源？”
“批条？”
李文博先是一怔，随即，他那颗学者的脑袋也瞬间转过了弯来。
是啊！
这么一台国之重器，算力资源肯定是有限的！
全国家那么多部门，那么多重点项目，谁都想要！
这根本不是排队领馒头，这是在狼群里抢肉吃啊！
慢一步，就可能意味着未来一年的项目都要排在别人后面！
想到这里，李文博的血液也“唰”地一下冲上了头顶。
那个关乎着国家航空航天未来的新型聚合物项目，那个能让他的研究所在全世界面前扬眉吐气的课题，绝不能因为自己一时的迟钝而耽误了！
“老苏！等等我！”
李文博也顾不上跟其他几位所长打招呼了，他大吼一声，迈开两条老胳膊老腿，几步就追了上去。
“这种事，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李文博一把拉住苏国立的胳膊，气喘吁吁：“我是搞技术的，我知道具体哪些项目最紧急，最需要算力！我跟你一起去！”
“到了周部长面前，我来说服他！我们化学工业才是最应该优先使用‘银河一号’的部门！”
苏国立看着自己这位几十年交情的老兄弟，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执着和为了科研奋不顾身的赤诚，心中一暖。
他知道，李文博说的对。
他苏国立去，是以化学工业部部长的身份去“要”，去“争”。
而李文博跟着去，就是带着具体的项目，带着国家的迫切需求，去“求”，去“请”！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一个施压，一个陈情！
这成功的把握，无疑又大了几分！
“好！”苏国立重重地拍了拍李文博的肩膀，没有多余的废话，只吐出了一个字。
他转头对办公室里那几位已经完全看呆了的所长沉声吩咐道：“今天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谁敢漏出去半个字，后果自负！都给我在这里老实待着，等我们回来！”
说完，他不再犹豫，猛地拉开办公室的大门，和李文博一起，并肩冲进了深夜里那冰冷而寂静的走廊。
两人的皮鞋踩在水磨石地面上，发出的“踏、踏、踏”的急促声响，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着，像是一曲即将奔赴战场的激昂战歌。
办公室里，剩下的几位所长面面相觑，过了许久，其中一人才颤抖着声音，喃喃自语道：“天……要变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