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医说这是生病之后身体感官失衡的表现,最严重的时候他经常注意力不集中,意识不清醒。
后面慢慢好了,不知道族医给他吃的什么药。
一大把一大把他也懒得数。
本来生病的就是胃,这些人给的药也要慎重考虑。一些对胃伤害过大的只能用其他一种或者几种药代替。
有一阵子张海桐有一种药越吃越多永远吃不完的错觉,药量都要大于它的饭量了。
他的手离开眉心,下意识抹了把脸,发现脸上全是眼泪。
榕树洞里格外安静,张海桐愣愣的看着濡湿的掌心。
人死为鬼,鬼死为魙。
经历过盗笔世界的熏陶,张海桐对鬼神之说接受良好。现在的他就在青铜树顶端,或许是它的伟力,让张海桐看见了从前。
在刚刚的梦魇里。
他看见自己的死亡。
应该是1878年的那一次,张海桐看过关于自己的报告。
当时族人带着他这一批血奴通过螭蛊的时候,从他们身上放了许多血。原本不需要那么多的,但除了他们,还有那些用来血祭的死囚。
这些人可以损伤,但绝对不能变成螭蛊给自己添麻烦。
死囚数量极多,为了他们的平安,血奴放出来的血就像水一样流出来。
那群死囚惊恐的望着他们。
他们只知道这些人都姓张,按理说同姓就是一家人。看这些人的样子,应该关系匪浅。但是,家人会对另一个家人割肉放血吗?
这一路折损极多,当时年纪很小的张海桐和另外一个孩子靠在一起,看着血从自己的手腕流进容器,如同一根又一根血线。
另外两个大人放的血更多,这些血全部涂抹在死囚和族人身上。
两个大人因为失血过多,在接下来的路程之中双双殒命。
他和另一个小孩上到顶端,都成了血祭的牺牲品。他们被二次放血,然后和那些死囚丢在一起,成为吸引烛龙的祭品。
死亡的窒息感如潮水而来。
恐惧和痛苦几乎将张海桐淹没。
榕树洞里的祭祀台和蜿蜒的鲜血像巨大的符咒,在整个青铜树上蔓延。
五岁的那个他说不想死。
这个人躺在地上,眼睛却看着天上。然而榕树洞里没有天,于是这目光就像落在他身上。
失血过多的阴冷和割肉放血的疼痛反映到张海桐身上,他在盗笔世界呆的时间太久,对疼痛已经陌生了。这一刻的冷和疼让张海桐没缓过来。
他靠着石像发呆,也没想任何事。
双重痛苦的反馈让张海桐暂时性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先静坐不动缓一缓。他抖着手从背包里掏出一颗薄荷糖,还没剥开就想吐。
没来由的恶心伴随着血腥味顶着喉头——从下墓到现在他都没吃东西,完全靠刚刚那一针补充能量。
现在吐都没得吐,只有红色的血混着胃液呕出来,胃酸腐蚀咽喉的感觉刺激的张海桐双眼发酸。
薄荷糖掉了出去,张海桐看着绿色的包装纸。呕吐之后是剧烈又痛苦的呼吸,血的味道前所未有的浓烈,好像来自整棵青铜树千百年来人命堆积出来的血垢。
又或者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