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居住的老旧小区始建于上世纪九十年代,红砖墙在岁月侵蚀下泛着温润的浅褐色,楼与楼之间的空地被精心规划成简易绿地,而小区正门两侧的十余株铁树,无疑是这片绿地的“镇场之宝”。它们在这里矗立了近三十年,树干粗壮如孩童手臂,外层包裹着层层叠叠的老叶枯鞘,像披了件坚硬的铠甲,枝繁叶茂的树冠向四周舒展,最高的几株几乎要触到门岗的屋檐。
平日里往来小区,我早已习惯了这些铁树的存在。清晨上班时,阳光穿过叶片的缝隙洒下细碎的光斑,叶片边缘如剑锋般的锐度在晨光中泛着冷绿的光泽,偶尔有晨练的老人靠在树干旁压腿,粗糙的树皮与老人布满皱纹的手掌相映,透着一种沉静的岁月感。傍晚下班归来,暮色为铁树镀上朦胧的轮廓,晚风拂过,叶片碰撞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像是时光流淌的絮语。它们就像沉默的卫士,用高大挺拔的身姿守护着小区的入口,庄严肃穆得让人很难刻意去留意其细节变化。
那天恰逢周末,我抱着刚从超市买回的蔬菜往家走,午后的阳光格外炽烈,晒得人皮肤发暖。路过铁树群时,一片被风吹落的枯叶恰好落在我的购物袋上,我弯腰去捡,起身时无意间抬眼望向其中一株铁树的顶端——就是这一眼,让我停下了脚步。在层层叠叠如剑般的叶片中央,竟然藏着一簇簇小巧的果子,它们被茂密的枝叶半掩着,若不是这偶然的角度,寻常路过根本无从察觉。
我立刻放下购物袋,快步走到那株铁树前,好奇地凑近观察。这些小果子通体呈深绿色,是那种带着质感的墨绿,仿佛将盛夏的浓荫都凝在了表皮上。阳光透过叶片的缝隙照在果子上,光滑的表面反射出细碎的光泽,宛如一颗颗未经雕琢的翡翠,被巧妙地镶嵌在枝叶间。它们的大小参差不齐,最小的真如花生米般,被叶片紧紧包裹着,只露出半个圆润的顶端;稍大一些的有拇指肚大小,稳稳地嵌在叶丛中,还有几颗格外饱满的,直径足有两厘米,在一众小果子里显得格外醒目。
我顺着这株铁树的枝叶慢慢移动目光,发现每株铁树的中心几乎都藏着这样的果子,只是数量有多有少。有的铁树顶端只有稀疏的三五颗,孤零零地散落在叶片间;有的则簇拥着十几颗,像一串精致的绿珍珠,沉甸甸地坠在枝桠连接处。我又走到旁边几株铁树前,一一打量这些藏在“剑丛”中的珍宝,越看越觉得奇妙——大自然竟有这样的巧思,让如此坚硬冷峻的植物,孕育出这般玲珑的果实。
为了看得更清楚,我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拨开几片低矮的叶片。这些果子的形状比我想象中更加多样:大多数是标准的圆形,圆润饱满,摸上去手感光滑;有些则带着淡淡的椭圆弧度,一端略尖,像极了缩小版的橄榄;最有趣的是靠近树干中心的几颗,底部略宽,顶端稍窄,中间还有一圈浅浅的缢痕,活脱脱是微型的小葫芦,透着几分俏皮。我忍不住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其中一颗圆形的果子,触感比想象中更坚硬,带着一种紧实的质感,仿佛里面蕴藏着蓬勃的生命力,即使被厚重的叶片包裹,也在默默生长。
指尖的触感忽然勾起了我的回忆。小时候在乡下奶奶家,后院也曾种着一株铁树,那株铁树比小区里的这些矮小许多,叶片也更稀疏。那时大人们总说“铁树开花千年难遇”,我便天天跑去看,盼着能亲眼见到开花的模样,可直到我离开乡下,那株铁树也只是默默长叶,从未显露过结果的迹象。后来上学时在生物课上得知,铁树是裸子植物,生长速度缓慢,确实很难开花结果,尤其是在北方的气候里,能长成这般高大已是不易,结果更是少见。想到这里,我越发觉得眼前这些果子的珍贵——它们竟是这片寻常巷陌里藏着的“稀罕物”。
正看得入神,住在隔壁单元的张大爷拎着鸟笼路过,见我对着铁树端详,笑着开口:“小姑娘,看这些铁树果子呢?我也是前几天喂鸟时才发现的,住这儿二十年了,还是头一回见它们结果。”我连忙应声:“张大爷,您也发现啦?这果子太可爱了,没想到铁树还能结出这么小巧的果子。”张大爷放下鸟笼,指着其中一株铁树说:“可不是嘛,以前只知道这树叶子硬,能挡风,没想到还能结果。前几天我孙子来看见了,非要问这果子能不能吃,我赶紧拦着,听说这果子可不能随便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