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凤珍手中的针线顿了顿,绣花针悬在半空中,她抬起头,眼神平静无波,淡淡的说道:
“前阵子他来看忏忏的时候,跟我提过一嘴,说去医院复查了。医生说恢复得挺好,当初那胃癌手术做得很成功,癌细胞都切得干干净净,现在各项身体指标都很正常。医生还特意嘱咐他,回家后只要别累着,平日里多休息,吃些清淡易消化的食物,好好调养,复发的可能性就不大。”
浩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眉头微微蹙起,又追问了一句:
“那他现在,是不是住在我家以前的门楼子里?我之前特意跟你说过,让他搬过去住的。”
张凤珍轻轻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有感慨,也有几分无奈,语气里多了几分怅然:
“没有。之前你特意跟我说,让他搬到咱们家那门楼子里住,也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我后来趁他来看忏忏的时候,就跟他提了这事,可他说什么也不肯。他红着眼圈,声音带着几分沙哑跟我说,自己当年做了那么多对不起咱们家的事,害死了自己的父亲,同时也伤害了我们娘俩,他说没脸住进那房子里。现在啊,他还住在你伯坟地边的那个棚子里呢。”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
“他还说,这辈子就想守在你伯坟前,日夜陪着你伯,好好忏悔,为过去做的那些糊涂事、错事赎罪。就连过大年的时候,小虎觉得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怪可怜的,就特意跑去棚子里喊他回来吃年夜饭,他却婉言拒绝了。他说自己罪孽深重,不配拥有热饭热菜、阖家团圆的好日子,这辈子只求能安安静静地活着,远远看着忏忏一天天长大成人,就心满意足了。”
听着母亲的话,浩宇的眼眶渐渐泛起红意,鼻尖微微发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沉甸甸的。
他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空,天边飘着几朵零散的乌云,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释然,也有几分叹息:
“看来他的良心还没丧尽,总算还有点自知之明。从前他做过那么多伤天害理的错事,让咱们家受了那么多苦,现在能有这样的觉悟,也算是知错能改,不算无可救药。我总觉得,他当年之所以会变得那么坏,多半都是刘玉娥在一旁挑唆怂恿,那个女人心思歹毒,擅长搬弄是非,不然以他当年的性子,纵然有些混蛋,也不至于坏到那种地步,做出那么多畜牲不如事!”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变得悠远起来,继续说道:
“娘,这新正月里,天气正冷,外面天寒地冻的,夜里更是冷得刺骨,刮起风来像刀子似的。他住的那个棚子,四面漏风,根本挡不住寒气,连个像样的门窗都没有,怎么能过冬?他身子刚恢复没多久,底子还虚,哪经得起这样的折腾?我看还是把他弄回来吧,就让他住在咱们家以前的老门楼子里。那房子反正也闲了好多年了,要不是我心里念着念想,早年特意找人翻新了屋顶,换上了大红瓦,修补了墙壁,这些年风吹雨打下来,早就塌成一片废墟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怅惘,又多了几分坚定:
“那里毕竟留着咱们娘俩,还有我伯一家三口住过的痕迹,每一寸地方都藏着咱们过去的回忆。让吴浩传住在里面,好歹有个遮风挡雨、温暖安稳的地方,顺便还能帮咱们照看一下老房子,总比让他一个人在坟地边受冻挨饿强,万一冻出个好歹,也对不起忏忏,而且,老天对他的惩罚,我觉得也差不多了!”
张凤珍沉默了,手中的针线停在半空,眼神复杂地望着儿子认真的脸庞,良久才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顾虑:
“你既然这么想,那就按你的意思办吧。只是……他始终认为自己罪孽深重,觉得住在坟地就是赎罪,之前我劝了好几次都没用,这次他要是还是不肯来,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