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正淳踏着木梯拾级而上,蟒袍下摆扫过雕花栏杆,扬起细微尘埃。
方才在楼下压制住汪直的得意还未消散,他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冷笑,手中拂尘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尾端金铃发出细碎声响。许是太过志得意满,他的目光刻意瞥向楼下的汪直,却没注意到脚下半块翘起的木板。
“哐当 ——”
一声闷响惊得整座客栈微微震颤。曹正淳的蟒靴踩滑,整个人向前扑去,手中拂尘慌乱挥舞,乌纱翼善冠险些被撞落。
他狼狈地抓住栏杆,发髻歪斜,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成猪肝色。
楼下的汪直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刺耳的大笑:“哈哈哈!曹正淳,你也有今天!
平日里耀武扬威,连路都不会走了?”
他笑得前俯后仰,绣着金线的袖口擦过眼角笑出的泪花,红罩甲随着颤抖哗啦作响。
曹正淳狠狠剜了汪直一眼,将拂尘往臂弯一甩,再不发一言。
他昂首阔步踏上二楼,蟒袍下摆扫过楼梯转角处的铜质烛台,撞得烛火剧烈摇晃。木质楼板在他靴底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却丝毫未减他的气势。
“瑾轩!舅舅来了 ——” 他扯着嗓子高喊,声如破锣,震得廊下悬挂的灯笼簌簌晃动。
金丝绣蟒的袖口猛地推开虚掩的房门,雕花门扇重重撞在墙上,震落一片墙灰。
他探出身子张望,乌纱翼善冠上的明珠跟着乱颤,“怎么还睡着?
快起来让舅舅瞧瞧!” 全然不顾这喧嚣动静早已打破客栈的宁静。
曹正淳话音未落,屋内突然卷起一阵罡风。
他瞳孔骤缩,还来不及反应,整个人便如断线风筝般倒飞而出,蟒袍鼓胀如帆,金丝蟒纹扭曲变形。
“砰” 地一声,他重重砸在雕花栏杆上,木屑四溅,乌纱翼善冠骨碌碌滚下楼梯。
汪直原本幸灾乐祸的表情瞬间凝固,腰间长剑出鞘半截,剑刃映出他警惕的面容,他以为汪瑾轩屋里有歹人。
“贼人受死!” 他足尖点地,红罩甲带起残影,眨眼间已掠上二楼。
未及推门,门板轰然炸裂,无数木屑化作暗器破空袭来。
汪直旋身挥剑格挡,剑刃与木屑相撞迸发出细密火星,却在看清屋内情形前,被一股沛然巨力撞得倒飞出去。
他手中长剑脱手,整个人穿透隔壁厢房的窗纸,跌落在堆着柴草的后院,红罩甲上还沾着几片破碎的窗棂。
客栈内外一片死寂,东厂、西厂众人举着兵器僵在原地,望着二楼那个漆黑的破洞。
屋内传来衣袂轻响,汪瑾轩倚在门框上揉着眉心,发丝凌乱,眼底还残留着未消的困意:“大白天的,吵什么?”
汪瑾轩倚着门框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出青白。
雕花栏杆下,曹正淳蟒袍翻卷如败絮,口鼻间渗出血,乌纱翼善冠歪在一旁,金丝缠绕的蟒纹被压得扭曲变形;不远处汪直的长剑斜插在青石板缝里,红罩甲上裂开蛛网状的纹路,整个人像被踩扁的虾蟆般瘫在曹正淳身侧,发丝黏着墙灰与碎木屑,嘴角还挂着半凝固的血沫。
“我擦!”
汪瑾轩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楼梯,草鞋踏碎满地木屑。
他蹲下身时带起一阵风,将曹正淳散落的几缕白发吹得乱颤,“舅舅?叔叔?”
指尖刚触到曹正淳颈侧脉搏,对方突然剧烈咳嗽,吐出的血溅在他鞋面上。
“小兔崽子......” 曹正淳气若游丝,染血的拂尘虚弱地拍向他手背,“偷袭长辈...... 咳咳...... ”
然后脑袋一歪生死不知。
汪直却突然翻了个身,剑穗缠住曹正淳的蟒袍下摆,沙哑着嗓子闷笑:“哈哈,汪家有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