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7章 老物件(1 / 2)

咸阳宫的阶前草,在初春的风里抽出嫩芽。孙健踩着满地碎砖往前走,靴底碾过一片残存的瓦当,上面的云纹已被岁月磨得模糊。扶苏站在殿前的铜鹤旁,指尖抚过鹤喙上的锈迹——这铜鹤是始皇帝时期铸的,当年曾在阿房宫前站过,不知怎的被挪到了咸阳宫,如今成了宫墙内少有的“老物件”。

“记得上一世在博物馆看秦俑,”孙健忽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讲解员说,秦人的箭簇误差不超过一毫米。那时候只觉得厉害,现在才明白,这背后是多少工匠的吃饭家伙,多少农夫的活命田。”

扶苏转过身,望着宫墙外的咸阳城。断壁间已搭起不少草棚,老秦人在废墟上清理砖石,准备盖新屋。有个妇人蹲在墙角,正用阳安城送来的新陶碗给孩子喂粥,蒸汽模糊了她的眉眼,却掩不住嘴角的笑意。“可长安不一样,”他轻声道,“那里的人,一半是汉臣,一半是六国遗民,心里的秤早就歪了。”

孙健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向西方。长安的方向,此刻该是炊烟缭绕,却不知那炊烟里,有多少是百姓的,多少是王侯的。“陈平死了,汉文帝还在,”他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铜鹤的基座,“那孩子当皇帝时才八岁,被大臣们捏在手里转,现在怕是连长安城外有多少亩田都不知道。”

这话倒没说错。长安城内,此刻正乱作一团。汉文帝坐在未央宫的龙椅上,手指抠着椅扶手上的雕花,听着底下大臣们争吵。有人喊着“伐咸阳,诛逆贼”,拍着案几要调集关中兵马;有人哭着“陛下,阳安军势大,不如割地求和”;还有人揣着陈平的旧部送来的密信,琢磨着该站在哪一队。

宫墙外的百姓,日子更是难熬。去年冬天的雪下得大,麦种冻死了大半,粮价涨到了十文钱一斗。有个卖炭的老汉,推着独轮车在朱雀大街上走,炭筐里藏着半块冻硬的窝头,那是给卧病在床的老伴留的。他抬头望着未央宫的飞檐,忽然想起三年前阳安城的商队来过长安,用铁器换粮,那时候的窝头,是能管饱的。

咸阳城的治理,比孙健和扶苏想的更难。他们没学长安那套“编户齐民”,而是让老秦人自己选“里正”——就像阳安城那样,谁种粮多、谁公道,谁就管事。李铁匠的徒弟在城中心搭了个铁匠铺,打出的第一样东西不是兵器,是二十把新犁,借给了缺农具的农户,说“秋收后用粮食还”。

私塾也开起来了,先生是从阳安城请来的老秀才,教孩子们认“秦”字,也教认“民”字。有个孩子问:“先生,以前的皇帝为什么不管我们饿肚子?”老秀才想了想,指着窗外正在盖房的百姓:“因为以后,咱们自己管自己。”

但麻烦还是找来了。初夏时节,长安派来的“宣慰使”到了咸阳,带着一车绸缎和一封诏书,说要封孙健为“咸阳侯”,让他“入朝辅政”。使者站在咸阳宫的台阶上,挺着肚子念诏,念到“臣孙健接旨”时,却发现宫门前的士兵都在低头磨刀,没人理他。

孙健从殿内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张账册:“使者大人,长安的粮价十文钱一斗,咸阳的新麦快熟了,三文钱就能买一斗。要不,你把绸缎留下,换些麦种带回去?”

使者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孙健!你敢抗旨?”

“我抗的是让百姓饿肚子的旨。”孙健把账册扔给他,“这是咸阳的户数和田亩数,你带回长安给陛下看看。等秋收了,我们可以送十万石麦到长安,换些铁料就行——别让宫里的贵人再用金锄头种地了,实在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