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已经离开许久了。

哈菲兹看着枕头边上鲜红的果实，它如同一颗心脏跳动着，每时每刻都在向他发出引诱。

只要吞下它，就再也不必畏惧外面的那些“原住民”，说不定还能趁乱逃出绿洲城，远走高飞。

哈菲兹也并非全然没有考虑过这一天的到来，因此在洛菲克财团里存了一大笔钱，足够他跑到某个小国，后半生继续过着挥霍无度的日子，他还听说亚人商会的金妮现在就在极西之地，只要向那些亚人缴纳一笔巨款，上了他们的船，就能远离这片是非之地。

但是！

那个邪恶的女神真的会如此好心么？

每当哈菲兹想要将手伸向果实时，理智就阻止了他的行为。

他亲眼目睹了女神身边涌动着的不祥魔力，沐浴在一片猩红中，让祂看起来更像是一位邪神。

哈菲兹了解邪神的伎俩。

女神的确向他许诺，只要吞下这颗果实就能获得越狱的能力，然而却从未向他保证过到了那时，他是否还能够保持着自主的意识，甚至是人类的模样。

几天前封锁下城区的禁令就是由他亲自下达的，因为据说那里出现了怪物。

由人变的。

都是患上了石肺咳病入膏肓的平民，却一夜之间康复，躯体也发生了变化。

他们的牙齿变得锋利，性格变得暴躁，看起来极具攻击性，几名在下城区巡逻的治安队员就遭到了一头怪物的袭击，他们四个人都没法压制住发狂的平民，最后不得不用子弹打死他，而那个遭遇袭击的治安员则被重伤送进了医院，就连教廷的牧师都没法治愈他的伤口。

治安所的人们管这叫“尖牙病”，哈菲兹下令在疾病查清楚之前，禁止任何下城区的贱民跑来他们的地方。

他还连夜给圣都寄出信件，说明了绿洲城出现了一场罕见的传染病，然而直到现在教皇卡洛都没有给他回信。

哈菲兹冷静了下来，另一个如影随形的问题在他的脑海里久久盘旋。

他想起女神临走前说过的话，巨大的疑惑笼罩了他的内心。

——拉里斯是谁？

……

同样问出这个问题的还有市政厅的玛丽，“这个拉里斯到底是什么来头？”

玛丽不明白。

一个来自下城区的平民，让她不得不在大晚上回到市政厅继续工作。

更糟糕的是森子不见了。

要是她的得力参谋现在在场，应该能提出些有真知灼见的意见来。

“孤儿，下城区的流民，从小就在各个酒馆混饭吃，久而久之身边聚集了一批和他差不多境遇的人。”

这就是格雷夫，以及下城区居民们对于拉里斯的全部了解。

事实上在生命女神“显灵”前，拉里斯在下城区只是一个小角色，甚至在不少人眼里，拉里斯和他的那群狐朋狗友就和帮派分子没什么两样。

这显然引起了玛丽的疑惑。

她觉得巴扎莉安对于拉里斯青睐有加，但截至目前，她并没有在这位下城区帮派分子身上看出任何不同之处。

“不久之前，我曾问了他一个问题。”

格雷夫用手杖支撑着身体，一想到这里，他的呼吸就变得急促，“我问他，上城区的官员们究竟对他做过些什么？”

他认为这个问题至关重要。

格雷夫所知道的大多数仇恨都是具有指向性的，通常只有在律法与规则无法替他们找到出路时，他们的仇恨才会变成洪水猛兽，而随着玛丽的到来，以及第一次公开审判的到来，下城区的平民已经找到了一条新的出路。

他们把时间放在了积极写举报信上，等待着那些伤害过他们的官员们被游街审判的那一天。

可拉里斯不同。

“他回答我，上城区的人没有对他做过任何事。”

这就最让格雷夫胆寒的答案，因为他忽然间意识到拉里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找某一个特定对象复仇，而是要毁灭上城区的一切。

这意味着无论玛丽乃至绿洲城未来发生了怎样的改变，拉里斯的目的都不会改变。

“你是想说，拉里斯是个疯子？”

玛丽困惑极了。

这几天她翻阅过不少来自下城区的举报信，举报信里揭露了市政厅官员的滔天罪行，以及对他们所带来的伤害，这些恨意情有可原，玛丽都恨不得立刻把那些犯下过累累罪行的官员们送上绞刑架给吊死。

可现在他们面临的局面是人数太多，被吊死也得排队。

“事实并非如此。”

格雷夫摇头，他也是在重新审视了拉里斯的来历后，才终于明白了问题所在，“下城区的酒馆是信息最灵通的地方，许多人都会在那里喝得酩酊大醉，尤其是他们又一次遭受到不公对待的时候，拉里斯……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

虽然上城区的官员们从没有直接对拉里斯做过任何事，然而他们对下城区居民每一次不公的对待，拉里斯都知道。

总有一天要杀光他们。

不止一个人听拉里斯这么说过。

然而对于当时的他们来说，这不过是一个年轻人不成熟的想法，甚至，不少人都从拉里斯那里得到了慰藉。

这个年轻人说出了掩藏在他们内心深处，绝对不敢在公共场合说出来的想法。

因此还会有不少人都会在喝醉后，拉着拉里斯，向他倾诉内心的痛苦与不满，在倾倒完心中的负面情绪后，他们就能在第二天醒酒后重新回到熟悉的生活，直到下一次再也无法忍受，又一次去酒馆的买醉。

周而复始。

“总有一天要杀光他们”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成为了买醉者们的心灵慰藉。

不同的是，当女神降临后，他们的愿望成真了。

“拉里斯……是下城区仇恨演变出来的怪物。”

格雷夫说道，“在达成目的之前，他不会停下脚步。”

“原来如此。”

这解答了玛丽心中的其中一个疑惑，也即为何巴扎莉安关注到了拉里斯。

即使巴扎莉安是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坏女神，但她实现愿望的方式却有迹可循，只有足够强烈的执念与信仰才能得到她的注视。

当罪人得到审判，当不公平的规则一个个被改写时，那些曾经只能寄希望于生命女神显灵的下城区平民也逐渐回归了现实，他们甚至没有多么不切实际的奢求，只希望正义能够得到声张。

然而拉里斯却不会因此而改变。

他真正想要的不是正义，而是杀光那堵墙另一边的所有人。

这让他恰好成为了巴扎莉安眼中最好的“神选者”。

玛丽感受到了一股直击灵魂的寒意。

不只是因为拉里斯的故事，还因为市政厅里真的很冷。

她看向窗外，造成这一切的源头是上城区突然出现的一棵冰晶巨树，数百米高，市政厅的窗户也在巨树的影响下结起了一层薄霜。

格雷夫也注意到了这突如其来的异常，脸色苍白地说道，“那是绿洲城监狱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