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蕊与你,是何关系?”
明笛毫不犹豫地回答:“她是我的妹妹,同父同母的亲妹妹。”
许是昨日江洵那一声诚挚的 “谢谢”,让她感受到被尊重的滋味,所以面对江洵的这个问题时,她并不打算隐瞒。
她回忆道,她和明蕊一同被阿娘卖到这个村子。
阿娘叮嘱她们,往后要听话、懂事,眼里要有活儿,最重要的是,要有一颗虔诚的心。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买下明蕊的那户人家,一直没有身孕。郎中诊断说是二人早年伤了身子,这辈子恐怕难以再有自己的孩子。
于是,他们便将希望寄托在明蕊身上。他们不再打骂明蕊,也不再克扣她的吃食。
他们好像真的成了一家人,成了这世间最平凡却又最难得的一家人。
明笛永远记得明蕊来找她的那一天。
那日,明蕊身着阿姆给她买的新衣服,头上戴的花儿,也是阿姆亲手折下,温柔地簪在她头上。
明蕊满心欢喜地说:“阿姐,阿姆让我做她女儿,还向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欺负我了,阿公也不许欺负我,我觉得他们是真心待我好。”
发间娇艳的花儿,都不及少女开心的脸颊明媚动人。她想,这或许就是人们口中所说的“苦尽甘来”吧。
然而,好景不长,明蕊的幸福如同昙花一现。
自从被秦文飞纠缠上,苦难便如退潮后又汹涌袭来的海水,再次将她淹没,而且势头更猛,似要将她推得更深、更远。
明笛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那朵盛开得正绚烂的花朵,被人无情摘下,并握在手心肆意蹂躏,最后被狠狠踩在脚底。
花瓣沾满淤泥,往日的鲜艳与芬芳,再不复见。
那是她的妹妹,是她在这世上的血亲。她们对彼此发过誓,只要有其中一人过得好,那便如同两人都好,要加倍幸福。
明笛没有去添那一勺水,她选择默默挨那一鞭子。
她心里明白,即便自己冲上前去,夺走那朵“花”,也无法改变它已经凋零的结局。
可是,背部那一道鞭痕,如同丑陋的蜈蚣,日复一日地蜿蜒在她身上,让她夜不能寐,让她内心难安。
“听闻在岭下寨之外的地方,有着截然不同的规矩。”明笛目光中带着好奇,换了个话题询问。
江洵微微挑眉,反问:“你想了解关于哪方面的规矩?”
“她们说,当男女双方都犯了错,尤其是像家妹所犯的那种错事时,只有寨子里会一视同仁地处置。若是在外面,恐怕只会惩罚女子一方。”
江洵闻言,陷入了短暂的思索,随后认真地回:“也并非全然如此。”
“从律法上来讲,在通奸案中,男女双方各杖责九十;若是有夫之妇通奸,则杖责一百,情节更为严重者,判处死刑。”
“而强奸案又分三种情形:强奸既遂者,处以绞监候;强奸未遂者,杖责一百,流放三千里;若是轮奸或者致使受害者死亡的,直接斩立决。”
“但不得不说,无论哪种情况,女子遭受的刑罚往往相对更重。而且在强奸案中,女子还需自证清白,否则便反受惩处。”
“以上这些,是摆在明面儿上的'规矩'。若是私下里,便也不作数。毕竟这世间,总归存在一些地方,是光照不进、法触不及的。”
明笛听完,轻笑出声:“如此看来,村长的话,倒也并非全错。”
她没有立场去批判外面的规矩如何,因为她不曾亲眼见过。但她有立场来批判寨子里的规矩如何,因为她因此而失去过。
江洵话锋一转,问道:“昨天晚上,你在何处?”
“自然是在家中。” 明笛神色平静地回答。
“有谁能够证明?” 江洵追问。
明笛语气笃定地说:“孔家人皆能证明,尤其是孔令哲。他昨日晚饭时多喝了一碗米汤,起夜的时候都是我陪着去的。”
她心里清楚,江洵问这话,无非是怀疑秦文飞和王志凡的死与她有关。但事实是,她昨晚确实未曾踏出家门半步。
此时,坐在最外侧的慕语,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的草垛后有个身影一闪而过。他心中顿觉可疑,不过还是先将目光投向江洵。
“那你这几日可曾去过弃婴塔?”
江洵一边看似漫不经心地抛出问题,一边注意到慕语投来的请示目光,随后不动声色地将手搭在膝盖上,食指轻点两下,示意慕语放手去查。
慕语心领神会,缓缓站起身来,佯装悠闲地伸了个懒腰,而后朝着与草垛相反的方向走去。
“自然是去过的。”明笛回答时,扫了一眼转身离去的慕语。
“去那里做什么?”
“去看望我妹妹。”
明笛的回答简洁而平静,在回答江洵一连串问题的过程中,她始终应答自如,神态真诚,丝毫没有撒谎的迹象。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慕语匆匆返回,附身到江洵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江洵听闻,不禁略带疑惑地吐出两个字:“疯子?”
坐在对面的明笛听到这个词的瞬间,神色闪过一丝慌乱,视线匆忙地从江洵身上转移到慕语身上,随后下意识地看向不远处的草垛子。
可那里已然空空如也。
“找什么呢?”靠在树身小憩的傅钺,此时缓缓睁开双眼,目光盯着眼前略显慌乱的明笛,开口问道。
明笛语气故作轻松地回复:“没什么。”
“同样的错误,我们语哥总不会再犯第二次。”傅钺笑着调侃道。
慕语轻功极好,平日里若是追个人更是不在话下,可昨天晚上却把王志凡那厮给跟丢了,这无疑是在砸自己招牌。
这不,就被人明里暗里的逮着说了吧。
“昨晩是意外。”慕语为自己辩解。
“嗯,是是是~”傅钺敷衍地回。
嘁,管你是不是意外,跟丢了就是跟丢了。
江洵闻言,瞥了一眼傅钺,示意他好好说话。人慕语怎么说都是他俩前辈,且是他三阁的人。
既是三阁的人,便只能他江洵说两句不是,别人说不得,傅钺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