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阶段的固守防御，在塔洛斯神乎其技的微操下，勉强支撑了下来。

但代价是惨重的——欧若拉的外围虫群几乎损失殆尽，只剩下寥寥一些精锐单位蜷缩在护盾内侧；

联合护盾的能量储备已经跌破了安全线，每一秒的维持都显得无比艰难；

更令人心悸的是，周围的虫群密度非但没有减少。

反而因为之前的动静，吸引了更多、更强大的虫族单位从四面八方涌来，那蠕动的“墙壁”仿佛在不断加厚、压缩！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洛德看着主屏幕上那令人绝望的虫海和飞速下跌的能量读数，嘶哑着吼道，“塔洛斯！执行‘跳跃’方案！

再待下去我们会被活活耗死在这里！”

“明白！”塔洛斯的声音依旧冷静，但语速极快，“所有单位注意，准备执行‘短途跃迁突进’协议！

目标坐标已发送至各舰导航系统！欧若拉，残余虫群，执行最终指令！”

所谓的“跳跃”方案，是塔洛斯在出发前制定的备用计划，极其冒险，堪称刀尖跳舞。

其核心在于利用一种特殊的“跃迁炸弹”——这并非传统武器，而是将一艘或数艘小型突击艇或工程舰进行改造。

使其跃迁引擎在抵达目标空域的瞬间，强制进入超载状态。

引发一场小范围但极其剧烈的空间崩塌和能量爆发，足以在密集的虫群中暂时清出一片短暂的“真空区”。

“跃迁炸弹一号、二号、三号……发射！”

数艘被选中的、经过特殊改装的突击艇，引擎过载，如同离弦之箭般。

强行撕裂周围虫群的阻碍，进行了一次极其短暂的跃迁，消失在原地。

下一秒，在舰队前方预定的坐标点，数团扭曲的空间涟漪猛地炸开！紧接着是无声却耀眼到极致的能量闪光！

如同在黑暗的幕布上用烧红的烙铁烫出了几个短暂的空洞！

那片区域的虫子，无论是庞大的“撞击者”还是细小的“切割者”，都在瞬间被狂暴的空间撕扯力和能量爆发湮灭成了最基础的粒子，连残骸都没能留下！

“就是现在！全体跃迁！目标，清理区！”塔洛斯的声音如同鞭子般抽在所有单位意识中！

早已准备就绪的舰队，在“裁决号”的引导下，联合护盾收缩到极致！

猛地扎入了那刚刚被“跃迁炸弹”强行开辟出的、正在被周围虫群疯狂填补的短暂真空通道！

信息层跃迁的撕扯感再次传来，但这一次更加仓促和混乱。

当舰队再次脱离跃迁，出现在新的坐标点时，迎接他们的，依旧是铺天盖地的虫群！

只不过，密度相较于最初的那个“胃囊”中心，似乎略微稀疏了一丝丝——但也仅仅是一丝丝！

“护盾维持！重新校准坐标！准备下一次‘跳跃’！”塔洛斯没有丝毫停歇，金色的瞳孔中数据流燃烧得如同超新星。

立刻开始计算下一次跃迁的坐标和“炸弹”的投放点。

这就是“死亡跳跃”战术的本质——利用一次次自杀性的空间爆破，在无尽的虫海中强行炸出一条断断续续的通道。

舰队则跟随着这用生命和毁灭开辟出的短暂路径，进行连续不断的短途跃迁，如同在雷区中蹦极。

每一次落地，都可能直面新的死亡。

每一次跃迁都需要重新进行信息定位，计算坐标，规避可能存在的巨型虫族单位或空间异常。

误差在所难免，压力巨大。塔洛斯几乎是在透支自己的计算核心，以一人之力，对抗着整个虫海的混沌与恶意。

哪怕加上主机也难以扛住。

惨烈的消耗战开始了。

并非所有军舰都能完美地跟上每一次跳跃。那些刚刚下水、工艺还不够精细的“千岩级”和“天罚级”。

在连续的高强度跃迁和护盾过载下，开始出现问题。

“报告！‘千岩-17’护盾发生器过载烧毁！无法维持联合护盾！”

“警告！‘天罚-09’引擎出力不稳定，跃迁同步率下降！”

“紧急情况！‘千岩-43’被特殊酸液虫持续腐蚀，舰体结构完整性正在快速丧失！”

洛德左手边的全息屏幕上，代表着187艘“千岩级”和122艘“天罚级”的光点。

如同被风吹熄的蜡烛般，一个接一个地从代表健康的绿色，变为警告的黄色。

再到代表重伤濒危的红色，最后……彻底黯淡下去，从舰队序列中消失。

每一次光点的熄灭，都意味着一场壮烈的牺牲。

许多战舰在意识到自己无法跟上下一次跃迁，或者护盾即将崩溃时。

会选择将最后的能量全部注入引擎和武器系统，执行塔洛斯下达的最终指令——冲锋！

它们会如同扑火的飞蛾，朝着虫群最密集、对舰队威胁最大的区域，发起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绝望的跃迁！

然后在出现的瞬间，将整艘战舰变成一个不稳定的、巨大的能量炸弹，轰然引爆！

“为了帝国！为了陛下！”

“裁决军团，至死方休！”

短暂而决绝的呐喊通过蜂巢思维网络传来，随即被更加剧烈的爆炸轰鸣所淹没。

洛德眼睁睁看着一艘艘熟悉的战舰，在远方虫海中化作一团团短暂而绚烂的“人造太阳”。

那炽热的光芒甚至能短暂地照亮周围无数狰狞的虫族面孔，清理出一小片区域，为主力舰队争取到一丝宝贵的喘息和调整时间。

然后，光芒散去，真空再次被汹涌而来的虫潮填满，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除了那漂浮的、迅速被虫群吞噬或撞碎的零星残骸，以及洛德心中那不断累积的、冰冷的沉痛。

他的右手边，另一个屏幕上，代表着250名高阶使徒的头像，也在一个个地暗淡下去。

他们有的随着战舰一同殉爆，有的在护盾破裂的瞬间，驾驶着小型战机或直接以肉身冲向虫群，战斗至最后一刻。

每一个头像的黯淡，都代表着一个忠诚的、强大的战士的逝去。

洛德从一开始的震惊、骂街，到后来的麻木。

再到此刻，心中只剩下一种混合着悲痛、愤怒以及一种奇异冷静的复杂情绪。

他没有一丝一毫的退缩和恐惧，反而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狠劲被激发了出来。

他帮不上塔洛斯那种精细到变态的微操，但他能做别的。

“能源管线b7区过载！工程组立刻抢修！”

“‘天罚-22’干得漂亮！那发点射救了‘千岩-61’！”

“欧若拉！右边三点钟方向，你的孩子们顶上去！对！就是那里！给老子咬碎它们！”

“塔洛斯！还能撑住吗？需要我让主机分担一部分算力吗？”

他的声音通过广播，回荡在“裁决号”的每一个角落，清晰、镇定，甚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不再去看那不断减少的舰船和士兵列表，一直盯着，只会让自己心情更加烦躁，且没有任何的用处。

而是将全部注意力放在协调、鼓励和下达最基础的支援命令上。

他在用他的方式，安定着军心，告诉所有人——皇帝还在，战斗还未结束！

塔洛斯没有回应他关于分担算力的提议，她的全部精神都已经投入到那超越极限的指挥中。

但洛德能感觉到，蜂巢思维网络中那股属于塔洛斯的、冰冷而坚韧的意志，似乎因为他的存在而更加凝练。

一次又一次的跃迁。

一次又一次的冲锋。

虫尸和战舰的残骸在舰队经过的路径上形成了一条短暂存在的、凄惨的“银河”，但转瞬就被更多的虫子淹没。

“裁决号”本身也无法幸免。联合护盾早已千疮百孔，过载的警报尖锐刺耳。

厚重的装甲上布满了酸液腐蚀的坑洼和虫族利爪划出的深刻痕迹！

甚至有几处被“撞击者”砸出了狰狞的凹陷，内部的管线裸露出来，闪烁着危险的电火花。

绝望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但

没有人放弃。将军仍在细微操作，皇帝仍在鼓舞士气，士兵们仍在死战。

因为他们是使徒！

不知经历了多少次跳跃，牺牲了多少战舰和战士，当又一次剧烈的空间震荡平息后，主屏幕上的星图终于显示！

他们距离目标“永恒级”的坐标，已经进入了最后一个跃迁单元的范围内！

然而，付出的代价是巨大的。

左手边的屏幕，187艘“千岩级”只剩下71艘，122艘“天罚级”仅存45艘。

而且大半带伤，护盾系统基本都处于过载边缘，靠着消耗舰体结构寿命在强行支撑。

右手边的屏幕，250名高阶使徒的头像，黯淡了超过一百个。

舰队总损失，超过三分之一！而且是经历了最残酷的筛选后，剩下的也是最疲惫、伤痕累累的三分之二。

“陛下，我们已抵达最终跳跃点外围。”塔洛斯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那是精神层面近乎枯竭的征兆，“但前方虫群密度再次升高，且有高能反应……

疑似存在‘巢穴领主’级单位。最后一次‘跳跃’，将是最危险的。”

洛德看着屏幕上那近在咫尺、却又仿佛隔着天堑的目标坐标，又看了看身后星图上那支残破却依旧挺立的舰队。

深吸了一口气，抹了一把脸上不知道是汗水还是别的什么液体。

“都走到这一步了，难道还能回头吗？”他咧开嘴，笑容有些狰狞，眼神却亮得吓人，“将军，指定坐标！让还能动的，跟着我们——”

“跳！”

一百三十公里。

在动辄以光年计量的宇宙尺度下，这个距离渺小得如同尘埃，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在正常的太空航行中，这甚至是需要小心翼翼避免碰撞的“贴脸”距离。

但现在，这一百三十公里，却如同横亘在生与死之间的天堑，是洛德眼中最为遥远和绝望的鸿沟。

透过“裁决号”主屏幕那布满能量涟漪和裂纹的强化玻璃，以及外面那层摇摇欲坠、光芒黯淡的联合护盾。

已经能够清晰地看到此次行动的最终目标——那艘“永恒级”大型超规格支援舰。

它静静地悬浮在虚空的深处，如同一条沉睡的钢铁巨鲸。

长达千公里的舰身，即便在浩瀚的星海背景下，也显得无比庞大、巍峨。

如同星辰一般，矗立于无尽星海。

它通体覆盖着厚重的、带有典型帝国风格的银灰色装甲，流畅而充满力量感的线条。

即使经历了漫长岁月和未知的磨难，依旧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折的科技美感与威严。

舰体表面，隐约可见一些巨大的炮台和传感器阵列的轮廓，但它们都沉寂着，仿佛陷入了永眠。

然而，这份本该属于帝国的宁静与壮美，却被彻底玷污、吞噬了。

虫群。

无穷无尽的虫群，如同最污秽、最疯狂的脓疮，紧紧地包裹着这艘巨舰。

它们层层叠叠，蠕动、攀爬、啃噬，形成了一层厚达数十公里的、活生生的、不断搏动的“虫茧”。

暗紫色的几丁质甲壳、惨绿色的分泌粘液、猩红的复眼闪烁的光芒，共同构成了一幅足以让任何理智生命陷入疯狂的恐怖图景。

这层“虫茧”是如此厚重，以至于完全遮蔽了“永恒级”原本的色泽，甚至连远处恒星投来的光芒，都被这贪婪的活体屏障彻底吸收、掩盖。

视野所及，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蠕动的黑暗，唯有偶尔从虫群缝隙中透出的、属于“永恒级”舰体的一丝冰冷的金属反光，才能证明其核心的存在。

它们不仅仅是包裹，更像是在进行某种亵渎的“消化”。

无数拥有钻探、切割能力的虫族单位，正附着在“永恒级”的装甲上，试图破开这坚固的外壳，深入其内部。

刺耳的、能量束与酸液腐蚀金属的嘶嘶声，即使隔着真空和护盾，也仿佛能直接钻入人的脑髓。

“裁决号”及其残存的舰队，就停留在这片“虫茧”之外一百三十公里的地方。

这个距离，近到可以看清某些大型虫族单位口器中滴落的腐蚀性唾液，近到能感受到那亿万虫群集体蠕动所散发出的、令人作呕的生命磁场。

但也仅此而已。

残存的舰队状况糟糕到了极点。

七十一艘“千岩级”重装突击舰，如同被酸液洗礼过无数遍，舰体上千疮百孔。

原本厚重的装甲上布满了坑洼和深刻的划痕，裸露的管线如同垂死者的神经末梢般不时爆出电火花。

它们的联合护盾发生器大多已经过载烧毁，仅存的几艘也只能维持着微弱得可怜的光芒，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

四十五艘“天罚级”高速护卫舰，情况同样不容乐观。

引擎喷射口的光芒明灭不定，显然出力极不稳定，舰身上那些致命的炮台，有不少已经扭曲、融化，或者被虫族的粘液彻底封死。

它们像是一群折断了翅膀、浑身浴血的蜂鸟，虽然依旧倔强地悬浮在“裁决号”两侧，但任谁都能看出，它们已经达到了极限。

蜂巢思维网络中，充斥着疲惫、伤痛以及一种近乎凝固的决死意志。

士兵们沉默着，等待着最后的命令，无论是冲锋，还是毁灭。

“能量读数显示，前方虫群密度是之前的百分之三百……不，百分之五百！”一名负责探测的使徒声音干涩地汇报，“检测到多个高能反应源……能量特征匹配……确认存在‘巢穴领主’级单位，至少三头！它们隐藏在虫潮深处！”

主屏幕上，几个巨大的、散发着令人心悸能量波动的红点被标记出来，它们如同指挥着这场亵渎盛宴的恶魔领主，潜伏在无尽的虫海之下，虎视眈眈。

洛德死死攥着指挥座的扶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他看着那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永恒级”，看着那令人绝望的虫群壁垒，一股混合着无力感、愤怒和狠厉的情绪在胸腔中翻腾。

“他妈的……”他低声咒骂着，声音沙哑，“都走到这里了，难不成要被这最后一百三十公里拦住？”

他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塔洛斯。

这位帝国将军依旧站得笔直，如同风暴中屹立不倒的礁石。

但她那身笔挺的银灰色将军制服，此刻也沾染了不少烟尘和能量灼烧的痕迹。

总有一些幸运的弹丸，或者是高能光束砸到军舰上。

她那绝美的面容上，虽然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燃烧着数据流的金色瞳孔。

其光芒似乎也比平时黯淡了一丝，那是精神力和能量都接近枯竭的征兆。

连续超高强度的“死亡跳跃”指挥，近乎预知般的微操，对抗着整个虫海的混沌恶意，即便对于身为高阶使徒、战争兵器的塔洛斯而言，也是一种难以想象的巨大负担。

“陛下，”塔洛斯的声音传来，依旧冷静，但那份冷静之下，是难以掩饰的疲惫和一种……下定某种决心的凝重，“联合护盾将在三分钟后彻底崩溃。

舰队现存战力，无法突破前方虫群壁垒。

常规战术……已无法达成目标。”

她微微侧过头，金色的瞳孔聚焦在洛德身上。

“请求执行最终预案：我将会亲自为帝国打通道路！请陛下开始执行断剑协议吧！”

“断剑协议……”洛德重复着这个在出发前，塔洛斯私下向他汇报过的、最为极端、也最为冒险的方案。

这个协议的核心，就是以“裁决号”旗舰和塔洛斯将军本人为代价，也许不是必死，但是绝对代价极大。

而与其带来的是极高的收益——创造出唯一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突击窗口。

他看向塔洛斯，想从她脸上找到一丝犹豫或波动，但他看到的只有一片冰冷的、为达成目标不惜一切的决然。

洛德深吸了一口气，胸腔中那股翻腾的情绪奇异地平复了下来。

他咧开嘴，露出一个混杂着痛楚、疯狂和信任的复杂笑容。

“准了！”

没有多余的废话，没有悲壮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