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她在残存的意识中想,萧延年原是要带她出去吗?
在这声音之外,好似还有一道声音,不,还有数道声音,许多的声音,有呼唤声,哭喊声,脚步声,还有许多听不清晰的声音,仿佛就在一旁,又仿佛远在九天之外。
飘飘荡荡的,好似有许多银针突然钉住了她的四肢百骸,把她出了窍的魂魄又钉回了躯壳之中。
继而又有一股温热的参汤沿着喉腔入了腹,原本飘起来的身子就被这参汤压着,吊着,坠着,总算神魂落了地。
落了地,就还在萧延年的怀里,听见有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带你走。”
她自己是半昏半醒,便由着萧延年往前奔去,南国这广阔的天地间一片明黄,她好似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含着朝露的芸薹拂在她的脸颊,脖颈,拂在她渐渐实在起来的手背与脚踝,仿佛能听见他们的衣袍被芸薹的茎叶划出丝帛独有的声响。
依稀记得要留在南国,记得在南国再留小半个月就能见过谢玄了,因而虚虚实实,昏昏默默的,只知道呢喃着一句话,“等他...........”
等他。
要等他啊。
她听见有人问,“阿磐,你在等谁啊?”
这低沉宽厚的声音是如此的清晰,温热的鼻息与雪松清冽的香气就在她的耳畔。
阿磐眼泪一滑,她曾有无数次有过这样的时刻,心头一暖,就在这云雾迷蒙的山间忽而就找到了光亮,也就看见了重峦叠嶂中的出口。
萧延年抱着她大步往前奔去,把盛大灿烂的芸薹踩在脚下,踩得嘎吱作响。
她拼尽了一切力量,大声回了话,“等凤玄!”
有微凉的泪水掉下来,砸在她的脸颊,她不知道这眼泪是谢玄的,还是萧延年的。
也许是谢玄的。
也许是萧延年的。
也许两者都有吧。
不知道。
只记得那清脆的嘎吱声响着,芸薹倒着,就在那出口,被萧延年用力地一推,“阿磐,去吧!”
她看见萧延年一人留在了南国的山间,风吹翻了他凝脂色的袍角,他与在梦里初见时一样风尘仆仆的,望着她笑,相距越来越远,他的身影便也越来越远,直至变成漫山明黄中的一个白点,再看不见。
耳畔的呼唤声忽而就清晰了起来,“阿磐!”
“母亲母亲!母亲!母亲!母亲..............”
人还没有睁眼,神思忽然清明起来。
那是她的凤玄和孩子啊。
她还活着,她的凤玄和孩子们也都在跟前。
谢砚哭到打嗝,挽儿很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谢密虽不知人事,却也红了眼眶。
周遭还有许多人,那么多的医官与宫婢来往侍奉,无不是暗暗欢呼,松了一大口气,“娘娘挺过来了!挺过来了!”
“娘娘好啦!谢天谢地,再不会有事了!”
她的赵嬷嬷暗暗抹泪,眼睛已经肿成了核桃。
她的凤玄眼里含着泪水,声音嘶哑,下颌冒着一层胡渣,“阿磐,你睡了三天了。”
原来竟在鬼门关走了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