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楼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晨光透过窗棂,在青石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极了三年前爹娘下葬时,撒在坟头的那把碎米——冷得人心里发颤。笑红尘猛地睁开眼,指尖还残留着握住剑柄的错觉,指腹甚至能摸到剑刃上细小的卷边,那是梦里斩魔教长老时,兵器相撞留下的痕迹。
梦里的声响还在耳畔轰鸣:百年江湖的厮杀声裹着血腥气钻进鼻腔,长剑刺穿敌人体内的闷响震得耳膜发疼,最后万派朝拜时,山呼海啸般的“盟主夫人”差点让她落下泪来。她下意识摸向掌心,仿佛还凝着未散的硝烟,连呼吸都带着战场上的灼热,可低头一看,只有竹席的微凉顺着指尖往上爬,像条冰冷的蛇,缠得她心口发紧。
“不过是场梦……”她喃喃自语,指尖却已经死死攥住了枕边的乾坤幻梦扇。扇骨是千年阴沉木做的,温润得像少剑心煮茶时用的玉壶,可只有她知道,这扇中藏着怎样壮阔的百年——梦里她与少剑心并肩站在魔教分舵前,他的剑劈开魔教大旗,她的扇搅动毒雾,两人背靠着背,连血水溅在衣上都笑得张扬;曾在古墓深处,她踩着他的肩膀够到石壁上的秘籍,书页上的朱砂染了两人的指尖,他说“以后江湖路,咱们一起走”;更曾站在武林盟主的高台上,风把她的披风吹得猎猎作响,她低头看台下万派俯首,听那句震彻天地的“盟主夫人”,连少剑心看她的眼神里,都满是藏不住的骄傲。
那是她在青崖山从未敢奢想的人生。过去三年,她以为自己早已接受了隐居的平静。每天跟着少剑心学煮茶,看他给菜园里的青菜松土,听山风吹过竹林的声响,连夜里做梦,都是安稳的青崖月色。她甚至刻意不去想爹娘的仇——当年爹娘被魔教弟子追杀,倒在她面前时,血染红了她手里的拨浪鼓,那声音她记了十年,却在青崖山的三年里,强行压进了心底最深的角落。她以为江湖的乱、权力的欲,都该随着岁月淡去,像竹楼外的雨,下过就没了痕迹。
可这场春秋大梦,却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硬生生撬开了她心底的执念。她摸着乾坤幻梦扇上的暗纹,突然想通了——她从不是甘于平淡的人。小时候爹娘教她练剑,她就想做江湖里最厉害的女侠;爹娘死后,她躲在破庙里,啃着发霉的馒头,也没忘了攥紧那半块写着“正义”的剑穗。她渴望的从来不是竹楼里的粗茶淡饭,不是每天数着日出日落的安稳,而是掌控江湖的快意,是让天下人都不敢再轻视她的力量,是站在最高处,让那些曾经欺辱过她、害死爹娘的人,都跪在她面前忏悔。
“碌碌无为……”她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指甲几乎要嵌进扇骨里。梦里她站在高台时的心境突然清晰起来:风从四面八方涌来,她能看清每一个人的表情,有敬畏,有羡慕,有不敢不服的顺从。那种把天下握在手里的感觉,比少剑心煮的最香的茶还让人上瘾。梦里她能凭智谋,让心思歹毒的鬼咒大师为己所用——她知道他想要古墓里的还魂草,就故意透露线索,再用幻境让他看见自己长生不老的模样,轻松拿捏住这个老怪物;她能让骄傲的丐帮、武当都听号令——丐帮缺粮,她就用扇中幻境引他们找到魔教藏粮的据点;武当弟子被下毒,她就“恰巧”知道解药的配方,一步步让他们欠了自己的人情。
她能在各派纷争中步步为营,先借少林的手除掉魔教的左使,再用丐帮的力量压制不服的小门派,最后在武林大会上,凭着少剑心的剑法和自己的智谋,稳稳握住武林的权柄。既然梦能如此真切,连风吹过头发的触感都分毫不差,现实为何不能?
笑红尘坐起身,把乾坤幻梦扇放在膝上,指尖轻轻划过扇面。淡墨远山静静矗立,可她分明感觉到,扇中还藏着更隐秘的力量。昨夜梦里,她曾用扇面对着魔教长老展开,让他看见自己被仇人追杀的场景,那老东西竟吓得自乱阵脚,最后被少剑心一剑穿心。当时她以为那是梦的馈赠,可现在想来,那或许不是梦,而是这上古珍宝真正的异能——它能把人内心的渴望或恐惧,变成看得见摸得着的幻境。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的心跳就骤然加快。如果这是真的,那她手里握着的,就不是一把普通的扇子,而是搅动江湖的利器。她可以用幻境让敌人自相残杀,可以用幻境离间同盟,可以用幻境让那些高高在上的门派,心甘情愿地听她号令。爹娘的仇、自己的野心,好像突然有了实现的路径,像在黑暗里走了很久的人,终于看见了一点光。
“红尘,醒了吗?煮了莲子粥,快趁热吃。”窗外传来少剑心的声音,温和得像清晨的阳光,带着对平淡生活的满足。可这温柔,此刻却让笑红尘生出一丝不耐。她想起梦里的少剑心,眼底燃着侠气与野心,会跟她一起谋划如何拿下下一个门派,会在她犹豫时说“别怕,有我在”,而非如今这般,只守着一方菜园,连提起江湖都带着淡淡的排斥。
她知道少剑心是为了她好。三年前她被魔教追杀,是他救了她,带她来青崖山隐居。他说“江湖太乱,不如守着这方天地安稳过活”,她当时点了头,可现在才明白,她要的不是安稳,是掌控。少剑心的平静,像一层薄薄的纸,裹住了她的野心,让她快要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