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丽悚然一惊,低头细思片刻,涩声道:“殿下所言……确实,老臣也忆起了。”
拓跋濬的声音带着一种洞穿迷雾的清醒与沉重:“薛公,陆公,试想,一个连皇帝言语都可随意打断、甚至敢在御前代皇帝发号施令、事后仅以轻飘飘‘失仪’请罪的权臣,他的跋扈,根源岂在君上放纵?其根源,乃在于其势已成,其焰滔天,已非寻常君权可以轻易压制!皇帝如今,恐怕并非不愿约束,而是……难以约束!”拓跋濬靠回椅背,语气恢复了平静:“所以,现在想要除掉宗贼的,绝对不仅仅是朝臣。在本王看来,皇帝自己,应该也早想摆脱这尾大不掉的权阉了。”
薛提忽然似有所悟,犹疑着道:“殿下的意思是……与其我们费劲心思除掉宗贼,不如让皇上出手?”
拓跋濬嘴角微微一翘,眼底掠过一丝激赏的微光。他并未言语,只是指尖在桌面上极轻地叩击了一下。
薛提与陆丽见到拓跋濬这般神情动作,对视一眼,心中顿时了然,方才那点犹疑瞬间被一种豁然开朗的兴奋取代。二人眼中精光一闪,压低声音:“臣等明白了。”
尉迟秋仁从信封里抽出信纸,刚一展开,还没来得及看内容,便“嗬!”了一声,眉头一挑,道:“高阳王火气不小啊!”
白皑皑闻声立刻凑近,侧目瞥了一眼信纸,也不禁讶然:“这龙飞凤舞的笔迹,还真是蕴藏了好大的怒气。”
尉迟秋仁这才凝神细读。越往下看,他眉头拧得越紧,下颌线绷得像拉紧的弓弦。读到最后,整张脸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底翻涌的怒火几乎要凝成实质!他猛地抬眼,那双锐利的眸子此刻寒光四射,如同淬了毒的冰棱,声音更是冷得瘆人:“玉丽吐孜现在何处?!”
白皑皑被他骤然迸发的、几乎不加掩饰的凌厉杀意惊得呼吸一窒,忙道:“已经进了王庭,臣妾已安排她住进备好的宫院,等候陛下召见。”她小心翼翼地觑着秋仁那铁青中透着戾气的脸色,试探着问:“高阳王的信……说了什么?这姑娘是闯下什么塌天大祸了?”
秋仁一言不发,只将那张信纸“啪”地一声重重拍在白皑皑面前,力道之大,震得旁边茶盏都晃了晃。他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似乎在强行压制着什么,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森寒:“怪不得阿依着急把她送回于阗!再留她在平城,高阳王怕不是要亲手剐了她!”
白皑皑心下一沉,赶紧拿起信纸快速扫过,脸色也跟着变了,失声喃喃:“居然……原来那个缨穗是她捣的鬼!”
“什么缨穗?”秋仁倏地转头,那目光如同两把烧红的匕首,死死钉在白皑皑脸上。
白皑皑道:“回陛下,妾在山阴时,察觉公主身上有用过麝香的痕迹。问过高阳王,他起初疑心是公主自己不愿生育,但与公主深谈后,确信公主并不知情,更非她本意。高阳王便拿了陛下送公主的那柄七芳刺来问妾是不是匕首上镶的宝石暗藏玄机。臣妾这才留意到,那匕首上缀着一枚缨穗,”她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压低,带着一丝后怕,“那缨穗……里里外外浸透了麝香!高阳王当时就说要回去严查。万没想到……”她艰难地吐出那个名字,“竟会是玉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