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的是能缓解千乘一刀那可怕反噬之苦的镇魂丹。在昊天看来,千乘一刀与伯言为敌,或许也像自己一样,有着难以言说、被迫为之的苦衷和生存压力。
千乘一刀依旧保持着绝对的沉默,但那死寂般的沉默本身,在此刻仿佛就是一种无声的回答。
杨昊天见状,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语气变得疏离而决绝:“罢了。你我终究道不同,不相为谋。自此,便分道扬镳吧。未来若还有机缘…再见。”
说完,他不再有丝毫留恋,拖着疲惫而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坚定地融入了北凛城那更深、更冷的街巷阴影之中,背影显得格外萧索,却又带着一种斩断过去的决然。
千乘一刀如同雕像般站在原地,浓郁的阴影彻底吞噬了他的身形和表情。只有那只按在阎魔刀柄上的手,在沉默了许久许久之后,手指才极其缓慢地、一根一根地松了开来。
……
和风巨舰上,短暂的混乱终于暂时平息。甲板上,朱云凡和钟凌羽指挥着紫凤旗女兵快速清理着狼藉,每个人的脸色都异常凝重。梦璇在镇心菩提咒的持续安抚和伯言、小乔寸步不离的守护下,情绪终于勉强稳定下来,陷入了极度疲惫和精神透支后的昏睡状态,被众人小心翼翼地搀扶着送回内舱休息。伯言紧随其后,他的脸色比纸还白,方才情绪的剧烈波动和力量的强行压制,显然也让他虚弱不堪。
甲板上,只留下几处尚未干涸的、属于许杨的斑驳血迹,以及那挥之不去的压抑气氛。
荀雨推着许杨的轮椅,正准备返回舱内为他手上那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进行进一步的处理和包扎。许杨因失血而面色苍白,但眼睛,却依旧闪烁着冷静而锐利的光芒,如同永不熄灭的星辰。就在轮椅缓缓经过方才杨昊天与伯言对峙的那片区域时,许杨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器,无意间扫过地面某处阴影,忽然定格了。
“等等。”他出声,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制止了荀雨。
“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荀雨立刻停下脚步,低头关切地问道,目光落在他包扎严实却仍渗出血迹的双手上。
许杨没有看自己的手,而是用眼神示意她注意左前方地面:“那里…靠近舱壁阴影的地方,似乎有个东西。”在他方才所站位置的不远处,一个被揉得皱皱巴巴、毫不起眼的灰白色纸团,正半掩在灰尘中,若不仔细看,几乎与垃圾无异。
荀雨依言,小心地松开轮椅推手确保其稳定,轻盈地蹲下身,用她的左手,两根手指极其小心地捏起了那个脏兮兮的纸团。纸团质地粗糙,像是从某种廉价的记账本或草稿纸上随意撕扯下来的。
“展开看看。小心些,或许有蹊跷。”许杨吩咐道,他双手动弹不得,只能依靠荀雨。
荀雨依言,动作极其轻柔地将那团纸小心展开,生怕用力过猛将其撕碎。纸张展开,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字符,但其排列方式却极其古怪反常!文字东倒西歪,上下颠倒,完全不是正常的书写顺序和阅读方向,中间更夹杂着大量根本无法识别、看似随意勾勒的怪异符号、扭曲线条和墨点,整体看起来就像是顽童意识流般的胡乱涂鸦,又像是某种加密到了极致、令人望而生畏的天书或废稿。
“这…是什么?”荀雨蹙起秀眉,清冷的面容上浮现出浓浓的困惑,她反复看了几遍,完全不得要领,“看起来就像是胡乱写的废纸,毫无意义。”她甚至怀疑这是不是某个水手或士兵丢弃的垃圾。
许杨却艰难地微微前倾身体,目光如炬,迅速扫过纸上那些混乱不堪的字符和符号。他的眼神非但没有困惑,反而渐渐变得无比凝重和专注,喃喃自语道:“不…这不像无意遗落…这揉捏的力度、丢弃的位置…倒更像是…经过算计,故意留下的…”他强大的逻辑思维和观察力瞬间开始运转,回想起杨昊天离开前那复杂难辨的眼神、微微颤抖似乎想隐藏什么的手指,以及他最后那句含糊的“对不起”…
“故意留下的?为什么?这根本看不懂啊。”荀雨更加疑惑了,她完全无法从这团乱麻中看出任何信息。
许杨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反复地、近乎贪婪地审视着那张纸,眼中闪烁着智慧与兴奋交织的光芒,仿佛一位顶尖的密码学家遇到了最具挑战性的谜题:“昊天那孩子…本质从未真正堕落,只是被无尽的仇恨和外人灌输的痛苦短暂蒙蔽了灵智。或许…这是他潜意识里,或者说在某个清醒的瞬间,挣扎着留下的…某种不能明言的信息?”一种强烈的、基于对人性深刻理解的直觉告诉他,这团“废纸”绝非表面那么简单,它可能是一个钥匙,一个突破口!
“荀雨,立刻推我去地图室!”许杨立刻做出决定,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甚至暂时忽略了自己手上的剧痛,“我需要密码解读工具、北凛城及周边的详细地图、还有佐道已知的一切符号记录!快!这很可能是一种经过精心设计的加密方式,我必须马上开始解密工作!每一秒都可能至关重要!”
荀雨看着许杨那瞬间进入忘我工作状态的专注侧脸,以及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迷雾、燃烧着智慧火焰的眼睛,忍不住轻声嘀咕了一句,带着一丝难得的、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调侃:“你自己不也是个半大孩子…怎么说话做事老是这么老气横秋的,好像…好像活了很久很久、什么都懂的老先生一样…”她自然无从知晓,眼前这具看似年轻的躯壳里,承载的是一个历经近两百年风雨洗礼、智慧如海般深邃的灵魂——许家的初代宗主。
许杨闻言,只是微微怔了一下,目光闪过一丝无人能懂的、跨越了漫长岁月的淡淡笑意,并未做出任何解释,只是再次催促道:“快走吧,荀雨。我有一种预感,这纸团里的信息,或许能告诉我们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时间,可能非常关键。”
荀雨不再多言,推动轮椅,快速而平稳地向舰桥内的地图室行去。甲板上,夜风卷过,吹动着那几滴尚未干涸的血迹,而那团无声的、看似混乱不堪的纸团,却即将在许杨的手中,揭示出隐藏在黑暗中的秘密。北凛城的暗流从未真正平息,只是悄然转入了另一个更加隐秘、更加惊心动魄的层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