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音乐课,地点换到了位于艺术楼三层的音乐教室。
与主教学楼的压抑沉闷不同,这里层高近5米,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墙壁上挂着贝多芬、莫扎特等音乐家的肖像画,四周摆放着各种乐器。
音乐老师是一位非常年轻的女性,姓苏,长相甜美,气质温柔,穿着一条淡蓝色的连衣裙,与其他老师刻板严肃的形象截然不同。她说话的声音也轻轻柔柔的,像春天的溪流。
当她的目光扫过教室,落在面色沉郁的云洛曦时,那双温柔的眼睛里飞快地掠过一丝赞许,仿佛云洛曦上午的经历,在她看来是一件值得嘉奖的事情。
云洛曦没想错,她此时在这个苏老师心中是个心性不错的学生,既能迷途知返,又不自暴自弃,虽然被吓得精神恍惚,可到底没做蠢事。
课程内容很简单,苏老师简单教了几个乐理知识和歌曲后,便宣布剩下的时间自由练习乐器。
李诗音从小就学习钢琴,一进音乐教室,她的目光就被角落那台三角钢琴吸引。
她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原本在随意摆弄其他乐器的华清学生动作有一瞬的停滞,齐刷刷地抬起头看着她的背影,瞳孔骤然收缩,嘴唇无声地翕动着,想出声阻止却又发不出声音,只能用惊恐万状的眼神死死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李诗音完全沉浸在发现好钢琴的喜悦中,并未注意到这些异常。
谱架上,摊开放着一本泛黄的琴谱,上面正是她很喜欢的曲子。
手指轻轻抚过冰凉光滑的琴键,一种久违的熟悉感和安全感包裹了她。
她深吸一口气,坐在琴凳上,按照琴谱上的音符,抬手,落指。
清越的琴音在空旷的教室中响起。
然而,几乎是同时,那些学生脸上血色尽褪,双腿踉跄后退,一直缩到墙边,畏惧地看着那张琴凳。
她,怎么可以坐上去?
刺眼的光线乌云被一点点吞噬,风渐渐急了,落叶打着旋儿撞在窗玻璃上。
要变天了。
云洛曦皱了皱眉。
突然,她看到一道身影出现在了行政楼前的林荫道上,正朝着行政楼门口走去。
那人,好像是校长。
她的心思立刻被吸引了过去,下意识地向前倾了倾身体,想要看得更仔细些。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的钢琴声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琴声……不对劲。
起初庄重宁静的《安魂曲》,不知从何时开始,节奏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强行推动,搅乱了原本的节奏。
“诗音?李诗音!”宋芳最先察觉到不对,那琴声听得她心慌意乱,忍不住喊了一声。
李诗音却恍若未闻。
她的身体开始不自然地前倾,后背绷得笔直,肩膀耸起,手指在琴键上疯狂地跳跃、敲击,速度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
琴声变得狂乱、尖锐,充满了挣扎和痛苦,早已偏离了原谱,像是一个溺水者在疯狂地扑腾。
李诗音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眼神空洞,嘴角却咧开一个僵硬诡异的弧度,仿佛在笑,又像是在哭。
“诗音!停下!快停下!”宋芳想要上前,却被曹建军一把拉住。
“别过去!她不对劲!”曹建军脸色铁青,死死盯着李诗音那明显非人的状态。
姜永新和冯川也吓得连连后退,叶青青更是躲到了李铭教授身后,浑身发抖。
苏老师站在讲台旁,脸上那温柔的笑容不知何时消失了。
云洛曦心头一凛,立刻扭头看向过缩在墙角的陈简。
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不住地颤抖,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她快步凑过去,压低声音急问:“陈简!你知不知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陈简猛地一哆嗦,像是被从噩梦中惊醒,他看了一眼云洛曦,又飞快地瞥了一眼仍在疯狂弹奏的李诗音,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颤抖地陈述:
“不能……不能碰那钢琴,还有那张琴凳……”他的声音断断续续,“那是敏喜的位置。”
宋敏喜曾是华清中学最有钢琴天赋的学生,但她性格内向敏感,加上长期承受着家庭和学校的巨大压力,在一个深夜,用裁纸刀割腕,鲜血染红了琴键,最终伏在那架三角钢琴上悄然离世。
自那以后,这间音乐教室就变得不太平。
先是从楼下经过的人会听到里面传出断断续续的钢琴声,后来,一个不信邪的男生,坐上那张琴凳弹琴。
弹到一半时,琴声骤然中断,取而代之的是他凄厉无比的惨叫。
当同学们反应过来,那人的十根手指以极其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像是被无形的巨力硬生生掰断。没过多久,他便死在了同样的位置。
从此,学校里便流传开一个禁忌——音乐教室的三角钢琴和那张琴凳,是独属于宋敏喜的“位置”。
任何胆敢侵占的人,都会遭到她亡魂最残酷的报复。
再也没有人敢动那台钢琴,也就没人敢搬走。
其实,只要认真观察,就能发现异样,那架钢琴除了琴键位置,其他地方都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没有人擦拭过。
可李诗音没有察觉到问题,不仅碰了,还坐上了那琴凳上弹奏了起来,在知情的学生眼中,这无异于在死神面前跳舞。
陈简的话音刚落,音乐教室内的灯光猛地闪烁起来,明暗不定,映得每个人脸上青白交错。
那狂乱的琴声达到了一个刺耳的高潮,如同无数玻璃被同时打碎!
“铮——!”
一声扭曲尖锐的杂音后,琴声戛然而止。
李诗音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猛地向前一栽,额头重重磕在坚硬的琴键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鲜血,瞬间从她额角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答、滴答,落在黑白琴键上,与那些陈旧暗红的痕迹慢慢融合。
她趴在钢琴上一动不动了。
教室里死一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