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转头看向陆家家主,语气带着几分催促:“你们陆家近来不是在劝孙栩承继大位吗?那孩子态度如何?”
陆家家主缩了缩脖子,满脸无奈:“那孙栩……唉,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怯懦得很。我等磨破了嘴皮,他只说‘不敢僭越’,连正眼都不敢看我们,实在是……不堪大用。”
“无妨。”张昭摆了摆手,眼底闪过一丝算计,“明日我亲自去见老夫人。她一辈子护着孙家基业,只要说动她点头,让孙栩暂代主位稳住人心,江东的名分就还在我们手里,乱不了。”
他又转向张纮,语气斩钉截铁:“子纲,你即刻去拟令,让陈武、董袭他们抽调大军,尽数回来布防。告诉他们,迟则生变,五日之内必须赶到!”
张纮拱手应道:“我下去就安排!”
烛火在众人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这已是背水一战。孙老夫人、孙栩、回援的兵马……这些能抓住的稻草,都得死死攥在手里,否则,等马超的铁骑踏到秣陵城下,他们这些人,怕是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了。
门外的风越来越急,卷着远处更夫的梆子声传来,一下下敲在人心上,让他们没由来的一阵心慌。
夜色如墨,江风裹挟着水汽,打湿了渡口的石阶。程普、黄盖护着孙尚香的船只刚靠岸,一道魁梧的身影便迎了上来,正是在此等候的韩当。
“公覆,德谋!”韩当嗓门洪亮,几步跨到身旁,目光先落在程普、黄盖身上,又转向掀帘下船的孙尚香,见她平安归来,才松了口气,“一路可还安稳?”
黄盖拍了拍他的胳膊,声音带着旅途的疲惫:“托你的福,顺顺当当到了。”
“见到凉王了?”韩当眼睛带着询问:“他果然是为伯符来的?”
“正是。”程普点头,眉宇间带着几分激动,“他说了,此番回来,就是要查清伯符死因,清了那些蛀虫,把基业交还给孙绍少主。”
韩当猛地往地上啐了口唾沫,眼中燃起怒火:“早该如此!伯符死得不明不白,这些年我们像憋着口气,连腰杆都挺不直!马超来得好,来得及时!”
韩当突然眉头又拧成个疙瘩:“话是这么说,可仲谋毕竟是老夫人的……真要动到他头上,老夫人那里怕是要翻天。”
孙尚香抬手按了按鬓边的珠花,声音稳得不像话:“韩叔放心,兄长早料到了。我此次回来就是安抚住母亲。”
韩当这才松了口气,粗糙的手掌在腰间刀鞘上磨了磨:“有安排就好,有安排就好。那我们这些老骨头,该做些什么?”
程普上前一步,目光扫过沉沉夜色中的秣陵城墙,沉声道:“韩当,你立刻去调集军中伯符的旧部,把住江边渡口。公瑾的水军能不能顺顺当当登陆,全看你这一关。”
“放心!”韩当胸脯拍得震天响,“当年跟着伯符打江山的弟兄,半数都在我营里憋着劲呢!一定稳稳当当守住渡口!”
黄盖接口道:“我与德谋带尚香入城,先去见老夫人。只要稳住内宅,再将秣陵城攥在我们手里。”他顿了顿,看向程普,“剩下的……就只能看凉王和公瑾的了。”
程普点头,抬手拍了拍韩当的肩膀:“去吧,别出岔子。”
韩当应了声“好”,转身便没入夜色里,靴底踏过石板路的声响很快远去。程普与黄盖交换了个眼神,护着孙尚香往秣陵城侧门赶去。
夜半三更,吴侯府内院依旧亮着一盏孤灯。孙老夫人斜倚在软榻上,鬓边的银丝在烛火下泛着霜色,孙权领兵亲征交州,可如今大半年过去,南海郡的捷报都传回来两回了,随征的吕蒙、韩当等人陆续归营,唯独他这个亲儿子,没了音信。
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拍打窗棂,像有人在暗处窃窃私语。老夫人叹了口气,这些年,她总觉得这府里空落落的,伯符走得突然,留下个烂摊子;仲谋虽接过了权柄,却总隔着层什么,做什么都畏手畏脚,她也看在眼里。
“江东不能一日无主啊……”她喃喃自语,眼角的皱纹堆得更深。这几日府外的风声越来越紧,下人们走路都踮着脚,张昭他们隔三差五来请安,话里话外总提“孙栩聪慧”,那点心思,她怎会看不明白?可仲谋呢?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