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超一夜未眠,案头的烛火燃尽了三根,窗外的月色从盈满到渐亏。他枯坐案前,反复咀嚼着周瑜的话,指尖在沙盘上勾勒出长安的轮廓,又轻轻划去。
“我如今二十四岁,越儿六岁……”他低声自语,“便是我活到五十岁,他也三十二了。二十多年言传身教,难道还教不出一个能站稳脚跟的儿子?”
当年,他十三岁前往洛阳求学,越儿自幼聪慧,性子里那股执拗劲儿像极了他,怎会连自己的位置都守不住?李儒纵有算计,董白纵有家族,只要他在一日,便护得越儿一日;若他不在了,二十多年的磨砺,难道还不够越儿长成能独当一面的模样?
这般思来想去,心头的郁结渐渐散开。他吹熄最后一盏烛,走到床边躺下时,天已泛白。
次日清晨,马超推开房门,晨光落在他脸上,映得眉眼间没了半分纠结,只剩惯有的沉稳。与周瑜在花厅相见时,对方眼中的诧异毫不掩饰——昨日还带着几分愁绪的人,此刻竟神清气爽,仿佛一夜之间卸下了千斤重担。
周瑜心中了然,有些话本就只能借着酒意点到为止,最终的抉择终究在马超自己。他端起茶盏,笑着寒暄:“兄长今日气色不错。”
“托公瑾的福,想通了些事。”马超呷了口茶,语气轻快。
早膳后,董白等人被大乔、小乔邀去后园看孩子,笑语声隔着花墙隐约传来。马超与周瑜踱到庭院里,青石地上还留着昨夜的露水,沾湿了鞋边。
“公瑾,”马超先开了口,目光落在院角那株老槐树上,“昨日你说的事,我心中已有决断,眼下却不是急务。”
周瑜刚要开口,便被他抬手止住。
“咱们先不说这个。”马超转过身,眼神锐利起来,“我这次腾出手来江东,还有件事想问——伯符之死,究竟是怎么回事?”
孙策当年英年早逝,对外只说是伤重身亡,可他总觉得其中有蹊跷。伯符那般武艺,身边护卫森严,哪怕受伤,怎会轻易亡故?这些年他被长安及西凉诸事缠身,无暇细究,如今到了江东,定要探寻个水落石出,让伯符在天之灵得到慰籍。
周瑜闻言,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他望着远处的池水,声音沉了几分:“兄长既问起,我便知无不言。只是此事说来话长……”
马超听得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双手按在膝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周瑜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沉痛:“当年听闻兄长在长安遭难,伯符当场便红了眼,拍案要提兵北上。我劝他江东根基未稳,需从长计议,可他性子烈,只说‘孟起与我情同手足,他遭此横祸,我岂能坐视’?”
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他留下我与程普、黄盖、韩当几位老将守着江东,自己带着大军出发。起初确实势如破竹,夏口营寨一战而下,顺势攻入江夏,黄祖节节败退,眼看就要束手就擒。”
“谁知黄祖退到石阳一带,突然设下埋伏。伯符杀得兴起,见敌军溃逃,亲自领兵追击——这正是黄祖的圈套。”周瑜的声音沉了下去。
马超猛地攥紧拳头,指骨“咔咔”作响:“伯符身经百战,怎会轻易中伏?他身为统帅,最懂行军布阵,岂能犯孤军深入的错?再说凭他的武艺,黄祖麾下那群人,谁能伤他至此?他身边的将领呢?都死了吗?”
周瑜苦笑一声,眼底泛起血丝:“这正是最蹊跷的地方。当时跟着伯符追击的,都是江东几大世家推荐的武将,平日里随伯符征战,表现得勇猛又忠心,屡立战功,伯符对他们向来器重。”
“可那天,伯符一马当先冲出去后,那些将领竟以‘敌军虚实不明,需稳住阵脚’为由,迟迟不肯跟进,硬生生让伯符成了孤军!”周瑜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伏击伯符的,带头的正是刘表麾下的黄忠黄汉升,那老儿箭术如神,伯符连中数箭,便是他射的。”
“最后还是魏延——当时他负责后军押运粮草,察觉不对,拼死杀开一条血路,才把伯符从尸堆里拖了出来。”
“岂有此理!”马超猛地拍案而起,案上的茶盏被震得跳起来,“这些世家推荐的武将分明是故意的!主将冲锋,他们竟敢按兵不动,这不是通敌是什么?伯符待他们不薄,他们竟敢如此背信弃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