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章 两江9(2 / 2)

在钱塘城北出现聚集的作坊之前,招募女工都靠牙行,从女工的增长速度和妈妈们、工头们的口供,也是能推测出钱家的作坊规模的。

巫明丽倒提着册子抖抖:“四年前你们钱家可能真的一年就花五六千两银,然而自从你弄了作坊出来,渐渐的就来了,奴仆们翻了三倍,排场也有了,灯油都能点三百斤。到前年,只在全记一家打银瓜儿就有五十个,记四万两银,算上其他几家,有十五万两。到去年,涨到了二十六万两银。你们家的钱从哪儿来呢?不就只有织布作坊吗?你们家账本都从你心里过呀,作坊要怎么样的支出、成本,女工们就那么多人,要怎样拼命织布才能有这样的利润,你真的不知道吗?”

其实钱家的账本和织布作坊的预估产量是能对上的。

但是对得上,本来就不对。

费雪和巫明丽都很清楚,底下人一层一层盘剥的本事。

巫明丽对底下的要求从来都是七成就好,还有三成是“默契”,这建立在韩胜子、清芳、福喜、柳匀、马讷……都人品绝佳的基础上。

钱家呢?

如若费雪管不到外面那层,则工头、管事、掌柜、账房、族亲一层一层盘剥,最后到她手里有几成?五成?四成?

那么她对完美的账本和明显超出八成的实际入账,真的没有产生任何怀疑?

费雪没有接下账册的动作,巫明丽将账册扔在一旁,交握双手抵着下巴,问道:“你家这些银冬瓜金条儿记得送到大雍信行存起来——我好奇,在你眼中,女工,匠人,奴仆,地位卑下者,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消耗品,干柴?烧完了就完了自有好的替换?你求的是什么?求钱家繁荣昌盛,所以钱家的人鸡犬升天,不姓钱的只是垫脚石?”

费雪沉静许久,诚实地回道:“妾身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妾身从来只相信事在人为。妾身的,并不比她们任何人的更高。妾身反而疑惑,殿下生来是人上人,以妾身所知,殿下甚至从未有过一日苦寒,殿下的目光为什么会落在从未见过的人身上?”

巫明丽反问:“你认为命是自己挣的,我也这样以为。但是我并不赞同,挣不了命的人就该任人践踏,就该一辈子艰难困苦。你幼年是吃过苦的,后来成了人上人,何以反而看不见当年的自己?”

“殿下,妾身正是看见了当年的自己。正因为身份卑下,手无长处,才更要自强啊。殿下可以善良,因为没有人会趁殿下的善良要殿下的命。而我们却不能。我们的一时软弱,只会换来对手的得寸进尺。

钱家以前也是吴越鼎鼎有名的大户,何以龟缩在此?不就是因为手软心善吗?新式作坊出来也几年了,遇到的蓄意破坏,多达数十次。什么纵火烧原料成品,攒局设套,哄抬成本……我们什么没见过?妾身只参透了一条,修桥铺路无尸骸,杀人放火金腰带。什么好人好报,善因善果,那只对软弱的人有用呀。

命要自己去挣的。指望别人的施舍,一辈子也成不了气候。要自己爬起来,殿下您应该很清楚,自己咬着牙站起来,才能活下去。妾身甚至给作坊定了规矩,如果她们觉得作坊逼人太甚,她们想反抗,是有据可依。但她们逆来顺受,怎么能怨妾身看不见她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