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集市,喧闹声像潮水般涌来。驴车刚停稳,小宝和弟弟就从后面蹿了出来,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毛票,喊着要去买冰棒。集市入口的老槐树下,王大爷的糖画摊前已经围了不少孩子,铜锅里的糖稀冒着泡泡,金黄得像融化的阳光。
“王大爷,来只凤凰!”傻柱嗓门亮,一下就被听见了。
王大爷笑眯眯地舀起一勺糖稀,手腕一抖,糖丝像细雨般落在青石板上,转眼间,一只展翅的凤凰就成形了,尾羽飘洒,栩栩如生。他又蘸了点红色糖稀,点出凤凰的眼睛,递过来时还冒着热气。
槐花赶紧翻开画夹,笔尖飞快地动起来。糖稀的光泽很难捕捉,她就用留白表现高光,再用浅黄晕染,看着纸上渐渐成形的凤凰,心里比自己吃到还甜。傻柱站在旁边,手里举着刚买的油条,见她画得专注,悄悄把油条往她嘴边递了递,油香混着糖香,缠成一团暖融融的气。
“那边有卖布老虎的!”槐花忽然扯了扯傻柱的袖子。不远处的摊位上,堆着五颜六色的布老虎,虎头绣得圆滚滚,尾巴缝得翘翘的,眼睛是用黑纽扣缝的,透着股憨气。摊主是个扎蓝头巾的大婶,正拿着针线给老虎缝胡须,见槐花看得入神,笑着说:“姑娘喜欢?这是给小娃娃辟邪的,摸一摸能保平安呢。”
槐花掏出铅笔,三两下就勾出布老虎的轮廓,又用彩铅轻轻涂上橙黄相间的条纹。傻柱在旁边跟大婶唠嗑,问这老虎是用啥布做的,耐不耐洗。大婶说:“都是用的老粗布,越洗越软和,我孙女都抱了三年了,还结实着呢!”傻柱听了,默默记下,趁槐花不注意,偷偷买了只最小号的,塞进自己怀里,布老虎的尾巴还露在外面,像个调皮的小尾巴。
集市中段的西瓜摊最热闹,摊主是个络腮胡大叔,正挥着刀“咔嚓”切开个大西瓜,红瓤黑籽,汁水顺着刀缝往下淌。“尝一尝!不甜不要钱!”大叔吆喝着,递过来两块。槐花咬了一大口,甜丝丝的汁水顺着嘴角流到下巴,傻柱赶紧掏出帕子给她擦,帕子上还带着淡淡的皂角香。
“这西瓜真甜,”槐花含糊不清地说,笔尖在纸上画了个咧开的西瓜,红瓤用朱砂调了点水,晕染得水汪汪的,“画下来,回家给张奶奶看看。”傻柱蹲在旁边,帮她扶着画夹,阳光透过他的指缝落在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金粉。
忽然听见一阵铜铃声,原来是卖风车的老爷爷推着车过来了,车上插满了五颜六色的风车,风一吹“哗啦啦”转,引得孩子们追着跑。槐花眼睛一亮,拉着傻柱追上去,笔尖跟着风车的转动飞快地扫过纸面,捕捉那旋转的动态。老爷爷见她画得认真,笑着说:“姑娘画得真好,送你个小风车吧!”那是个粉色的风车,叶片上还绣着小花。
傻柱的驴车渐渐装满了:张奶奶要的粗布、三大爷念叨的新算盘珠子、给小宝兄弟买的弹弓,还有几样修补农具的零件。槐花的画夹也快画满了,有糖画凤凰的弧线,有布老虎的圆眼睛,有西瓜摊的红瓤,还有风车旋转的轨迹。
“该回去了,”傻柱拍了拍驴脖子,“再晚太阳就毒了。”槐花点点头,却在最后一页画了个小小的驴车,车辕上系着条褪色的红布条,车斗里坐着个举着风车的小人,旁边蹲着个扶画夹的身影,虽然没画脸,却一看就知道是傻柱。
往回走的路上,槐花靠在驴车挡板上,翻看画夹,忽然发现少了一页。“咦,我画布老虎的那页呢?”她着急地翻来翻去,傻柱在前面咳嗽了两声,耳根有点红:“可能……可能是风吹掉了吧?回头我帮你找找。”其实那页画被他小心地折好,塞进了贴身的口袋里,布老虎旁边,槐花画了个小小的、正在掏钱的他,神态傻乎乎的,他舍不得弄丢。
驴车慢悠悠地晃进村子,刚到院门口,就看见三大爷蹲在门槛上算账,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回来啦?”他抬头笑,“我算着你们该到了,买的西瓜呢?快切一个,我这账算得口干舌燥。”张奶奶从屋里迎出来,手里拿着刚纳好的鞋底:“槐花累坏了吧?快进屋歇着,我给你留了酸梅汤。”
小宝和弟弟举着弹弓跑过来,炫耀着傻柱给买的新皮筋:“姐,我们去打鸟!”傻柱一把拉住他们:“不许欺负小鸟,去打树上的野枣,打下来给张奶奶熬粥。”孩子们欢呼着跑远了,三大爷看着他们的背影,摇摇头又笑了:“这俩皮猴,有傻柱看着,倒省心。”
槐花喝着酸梅汤,坐在葡萄架下翻画夹,傻柱在井台边劈柴,斧头落下的声音很有节奏,“咚、咚、咚”,像在给她的画打节拍。忽然想起早上傻柱偷偷买布老虎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他大概是想送给谁呢?说不定是隔壁的小花妹妹?
午后的阳光透过葡萄叶,在画纸上投下晃动的光斑。槐花给风车画上色,粉色的叶片,黄色的杆,忽然听见院外传来吵架声,是许大茂和卖豆腐的刘婶。“你这豆腐缺斤少两!”许大茂举着相机对着秤盘拍,“我都录下来了,你看这秤砣偏得多厉害!”刘婶涨红了脸:“你别瞎拍!我这秤准得很!”
傻柱放下斧头走出去,拿起秤掂了掂,又从兜里掏出个小秤砣——那是三大爷给他的,说是“标准砣”。“刘婶,咱用这个试试,”他把小秤砣挂上去,秤杆果然翘了起来,“差了二两呢。”刘婶的脸瞬间红透,赶紧切了块大豆腐塞进傻柱手里:“给孩子们加个菜,婶不是故意的……”许大茂还想再说什么,被傻柱拉住了:“算了,刘婶也不容易,下次准称就行。”
许大茂嘟囔着“原则问题”,却收起了相机。槐花看着傻柱手里的豆腐,忽然觉得他像集市上的那只布老虎,看着憨乎乎的,却有副热心肠。她拿起笔,在画夹最后一页画了个举着豆腐的傻柱,旁边写了行小字:“傻柱的豆腐,带着豆香的暖。”
傍晚,三大爷的账总算算完了,他举着账本给大家念:“今日赶集支出:糖画五毛,布老虎一块二,西瓜三块,风车五毛,粗布六块……合计十五块七,卖玉米芯的钱刚好够,还剩两毛!”他得意地拍着账本,“我说什么来着,一分钱都没浪费!”张奶奶笑着给了他块西瓜:“就你能算,快吃点凉快的。”
傻柱在厨房炖豆腐,葱花的香味飘满了院子。槐花坐在门槛上,看着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远处的炊烟像淡蓝色的丝带。画夹里的集市渐渐鲜活起来,有糖稀的甜,有西瓜的凉,有风车的响,还有傻柱藏画时红透的耳根。她忽然明白,最动人的画,从来都不是画得有多像,而是画里藏着的那些小秘密、小温暖,像傻柱补在袖口的荷叶,像三大爷算错账时偷偷涂改的痕迹,像张奶奶酸梅汤里多放的那勺糖。
夜里,槐花把画夹放在床头,听见窗外傻柱和三大爷在说悄悄话。“……那布老虎,你打算送谁啊?”是三大爷的声音。“嘘……”傻柱的声音压得很低,“等槐花生日再给她,她不是总说喜欢嘛……”槐花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手轻轻放在画夹上,那里有她画的布老虎,还有个傻乎乎掏钱的身影。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画纸上洒下片银辉,像给这个秘密盖了个温柔的章。
第二天一早,槐花被鸡叫声吵醒,推开窗看见傻柱在喂鸡,他手里抓着玉米粒,撒得又匀又准,芦花鸡围着他“咯咯”叫。三大爷蹲在鸡窝边,数着鸡蛋:“一、二、三……哟,今天多了个双黄蛋!”张奶奶在厨房喊:“傻柱,把双黄蛋给槐花留着,煎荷包蛋!”
槐花摸了摸床头的画夹,忽然想画一幅“清晨喂鸡图”。她悄悄下楼,坐在葡萄架下,笔尖轻动,把傻柱喂鸡的样子画下来:他微微弯腰,侧脸的线条在晨光里很柔和,芦花鸡的羽毛被风吹得有点乱,地上的玉米粒像撒了把碎金子。画着画着,她忍不住在他脚边画了只小小的布老虎,正抬头望着他,尾巴翘得高高的,像在等他捡起来。
生活就像这画夹,一页页翻过,看似平常,却藏着数不清的暖。就像傻柱永远补不好的袖口,三大爷总也记不清的账目,张奶奶永远多放的那勺糖,还有画里画外,那些说不出口却悄悄发着光的心意。槐花想着,等画夹装满了,就给它起个名字,叫《我们的院子》,里面住着会算账的三大爷,爱唠叨的张奶奶,傻得可爱的傻柱,还有……一个偷偷画着他们的自己。
阳光越来越暖,葡萄藤的影子在画纸上轻轻晃,像谁在悄悄翻着书页,读着这个夏天的故事。槐花的笔尖落下最后一笔,给布老虎的眼睛点上了黑纽扣——那是用许大茂送的墨汁点的,黑得发亮,像藏着两颗小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