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尘华向我施了一礼,道:“人活于世,哪有能不死的,死得其所就好。”
我凝视着她,道:“你跟素怀老元君学到了真东西。”
谢尘华微微一笑,道:“师傅教人从不藏私,我这个徒弟虽然不是好来路,但这一声师傅叫了,就绝不让我白叫。真人把冯楚然她们交给师傅教导实在是神来之笔,只可惜冯楚然福薄,没能跟师傅多学些时日。”
我问:“冯楚然现在怎么样?”
谢尘华道:“按现在的性子,长大之后是一个翻版的周成吧。”
我说:“有时间好好教导她。”
谢尘华道:“我会尽力,只是她有自己的想法,未必乐意听我啰嗦。而且,我也没那个耐心教徒弟。当初我在纯阳宫里,可都是靠自己熬出来的,没人教不也挺像样的。这做人走什么路,归根结底还是要看自己。”
我点了点头,把记着香里眼调查谢慈衣情况的本子交给她,道:“我走了,明天谢慈衣会同信众告别,你来做吧。”
谢尘华问:“你要去哪儿?”
我说:“我去看看大雪山。”
谢尘华问:“要翻山吗?”
我冲她摆了摆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起身便往外走。
谢尘华道:“活着回来啊,大家伙都离不了你。”
我没有回应。
出无极自然观步行下山,坐客车至锦官,在省府附近找了个公共电话,给本地305办打过去,转头就在电话对面临街茶摊找了个桌子坐下来,叫了壶三花,花生瓜子话梅杏脯各一碟,盖碗两个,对面那个空放着,自己这个倒满了,慢慢喝着吃着。
十多分钟后,一个胖子骑着自行车赶过来。
四十多岁的年纪,头顶有些微秃,在阳光是油亮亮的极是抢眼。
他把车停在路边,往茶摊里扫了一眼,瞧见我,便走过来,大大方方地坐到对面,瞧了瞧空茶碗,自己拎起茶壶倒了一碗,然后一饮而尽,叹道:“要说锦官这茶啊,还真得是街边儿摊上喝起来才叫地道!别处那儿的三花茶,跟这儿可比不了,差着行市呢!”
说完抓了粒话梅扔到嘴里,继续说:“你那照片我可瞧见过,走机要件儿一道儿递过来的。嗬,照我说啊,真人可比相片上瞅着更透着股风霜劲儿!你这世外高人怎么这么有闲功夫跑锦官来了?”
我说:“京城人?”
胖子道:“论起来也算半拉北京人儿吧。八岁上,咱家老爷子调任京里,我是转年跟着姆们家老太太一块儿过来的。打那儿起,这口京片子就算扎了根,改不了辙喽。走哪儿人都当我是京爷呢,可人家地道老北京眼里,我呀,顶天儿算一‘外地老帽儿’!”
我说:“怎么称呼?”
胖子笑眯眯地道:“楚红河,你喊我声儿老楚就得!跟赵老二那是打穿开裆裤就混一块儿的发小儿,前阵子老君观那档子事儿,全是我给张罗的。怎着,小陆元君瞧着还成吧?”
我说:“陆师姐很满意。楚主任办事利索,是个能干的。”
楚红河道:“得,小陆元君满意,我就没白忙活。你可是不知道,老君观的李云天是个人物,把他关起来这两年,我那办公室的门都快让人给拍烂了,过年都没着消停,我家老爷子都问我发什么神经。”
我笑了笑,问:“李云天是个怎么样的人?”
楚红河又给自己倒了一碗茶,这次只喝了一口,又扒了两粒花生扔嘴里,一边嚼着一边说:“老道不简单。封观的时候,我亲自带人过去的,结果老道带人等着我呢,一堆徒子徒孙都收拾好行礼了,见我们到了,立刻就乖乖出观,别说闹腾,连问都没多问一句。我就问老道是不是收着风声了。你猜老道跟我怎么说?”
我笑了笑,道:“猜不到。”
楚红河咂吧了一下嘴,道:“看你这年纪轻轻的,怎么老气横秋的,猜不到也猜猜嘛,这猜的过程才是最有意思的。得,你是世外高人,跟我这俗人撂不到一个槽子里去。老道说啊,他做了个梦,梦到他有个徒弟不知死活得罪了通天的大人物,醒过来算了一卦,算出道观有一小劫难,不过这劫难不是坏事,所以就让大家伙收拾好东西,等着劫难降临的时候,也省得手忙脚乱。别看老道关进去了,我可是没敢怠慢,特意叮嘱了好好照看着,住的是单间不说,伙食也是单做的,除了不能放出去,一切愿望都可以满足。要不是这样,我哪能关得住他两年多啊,早让人给弄出去了。”
我问:“你在这个位置干几年了?”
楚红河微微一怔,道:“今年第五个年头了。”
我说:“赵开来只在金城干了三年就被调回京城。”
楚红河道:“我哪儿能跟赵老二比啊……”
我说:“你根底也不差,却在这个位置上蹉跎五年,没想过为什么?”
楚红河道:“说实话?那得说我老爹看我不顺眼,他不给我使劲儿……”
我说:“你在这边一事无成,整天混日子,他想给你使劲儿,也没地方使吧。”
楚红河道:“你怎么知道我天天混日子的?来之前查过我?”
我说:“谢自然飞升地周边一带有大量非法会道门在山村烧香传教却没人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