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您没事吧。”
看到李爱国过来,曹文直瞪了一眼跟进来的老郑:“老郑,我不是不让你惊动爱国嘛,我的伤又没什么问题。”
“师傅,您受了伤,我当徒弟的哪能袖手旁观。”李爱国走过去,坐在床边。
“害,只是小伤罢了,可惜的是那辆火车,这次估计得大修了,这次要耽误不少运输工作。”
曹文直压根就没把自己的伤势放在心上,反而关系起火车,这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
但是在这年月,要是让火车司机在自身安危和火车的安全之中选择一个,很多火车司机都会选择保全火车。
一个中年女人带着个小姑娘进来了。
“老曹,你怎么那么小心呢。”
“姥爷,你这是受伤了吗?”
“师母,师傅的伤势没什么大碍,你不要太着急了。”李爱国站起身说道。
“唉,这几天我的眼皮一直跳,总觉得要出事,早知道,我就该拦着你师傅。”师母很懊悔,仿佛曹文直的受伤跟她有关系一样。
李爱国看师母的情绪太激动了,笑道:“师母,现在师傅受伤了,你还得照顾师姐的孩子,可千万不能倒下。”
听到这话,师母的情绪稍稍稳定了一些:“对对对,爱国,你提醒的是,我千万不能倒下。”
这时候护士进来给曹文直的腿上换药,李爱国见病房内安静下来了,正打算找主治医生询问曹文直的病情,又有几个身穿灰色中山装的同志从外面进来了。
为首的是一个留着寸短头的小年轻。
“都别动!”他三角眼猛地一瞪,嗓门陡然拔高劲,“闲杂人等全退出去!总局安全科办按,要给嫌疑人做问话笔录!”
李爱国正扶着师母的胳膊给她顺气,闻言眉头皱了皱。
事故刚出,安全科急于调查的心思他懂,可这态度实在让人不舒服。
他拍了拍师母的手背示意安心,刚要扶着人往门外走,就听见那小年轻又开了口。
小年轻指了指正在换药的护士说道:“你先不要换药了,赶紧出去。”
护士脸上满是错愕:“伤者腿部是撕裂伤,伤口很深,要是不换药的话,很可能会感染。”
“你啰嗦什么,耽误了我们调查事故,担得起责任嘛你!”小年轻语气严肃,当时就走上前要把药盘子给端出去。
突然,一只手攥住了他的胳膊。
“你他妈哪个单位的?敢妨碍总局办案?”小年轻疼得龇牙咧嘴,却还硬撑着放狠话,“我告诉你,我是安全科胡副组长,信不信我把你也当嫌疑人扣了.”
“啊!疼疼疼!”
李爱国手上力道稍稍一加,胡副组长的话就被疼喊断了。
他整个人弓成了虾米,额角青筋直跳。
李爱国根本没理他的哀嚎,攥着他的手腕像拖麻袋似的,径直拖到病房门外,手一松,胡副组长结结实实摔在走廊的水泥地上。
跟来的几个干事这才反应过来,慌忙冲上去扶人:“胡副组长!您没事儿吧?”
胡副组长被人架着站起来,捂着发麻的手腕,怒吼:“你有种!报上名来!哪个单位的?我非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李爱国靠在门框上,冷冷扫了他一眼:“前门机务段,李爱国。要找事,让马得乐亲自来。”
“砰”的一声,病房门被重重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叫嚣。
“李爱国这名字有点熟悉.”
“他认识咱们马科长。”
“认识又怎么样,咱们是正常调查事故,他阻拦事故,就是破坏咱们的工作,我现在就去给组长打电话,非给他绳了不可。”
胡富觉得特别憋屈,本来想着能够尽快搞定这个桉子,在安全科站稳脚跟,这才会如此着急审问曹文直。
结果还没开口,就被人家的徒弟给揍了。
气抖冷!
岂能忍!
胡富压甩开下属的手,一瘸一拐闯进值班室,抓起电话就吼,“组长!我在医院被人打了!叫李爱国,前门机务段的!赶紧让他们段上把人抓过来!”
“什么?那人叫什么?”
“李爱国啊。”
“胡富,你摊上大事儿!”
“这人真认识咱们马科长?”
“马科长?他还认识咱们局长呢!你千万别动手,我得把情况汇报给科长。”
“啊?!”胡富拿着电话,当场有些懵逼了。
这小伙子司机有点来头?
不过那也没关系,他是秉公办事,就算是科长来了,又能怎么样呢?
再说了,就算是事情闹大了,还有他姨夫嘛。
病房内。
李爱国关上病房门,重新回到了病床前,让小护士继续为曹文直换药。
曹文直疼得嘴角抽抽,此时却有些担心的说道:“爱国,人家是来调查事故原因的,是局里面的领导,你这样会犯错误的,我晚换一点药也没事儿。”
“师傅,事故确实应该调查,但是这帮人明显没把咱们火车司机当人,您放心,今天有我在这里,不会出事的。”
李爱国并不反对调查事故,只是事情应该有个轻重缓急。
来到了这个年代,还不拿工人当人?
小护士换了药之后便离开了。
片刻功夫之后,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进门的是总局安全科的马得乐。
“哎呀,李老弟,这都是一场误会,刚才我已经批评了胡富,这小子刚来安全科不久,也是着急工作,我代表安全科,为我们的工作不到位向曹师傅致歉。”
马得乐一进门就说着抱歉的话,脸上堆满了笑容,任谁看了都觉得他是个老好人,不能为难他。
曹文直忙不迭摆着手,又悄悄拽了拽李爱国的胳膊:“马科长言重了!胡副组长也是为了工作,情急之下难免有疏忽,我们能理解,能理解……”
李爱国却板起脸:“道歉?老马,我怎么没瞧见胡副组长的人影?难不成这道歉还能隔空传声?”
“这……”马得乐心头咯噔一下,脸上的笑僵了半分。
这位可不是不讲理的主,今儿个怎么跟吃了枪药似的?
难不成胡富那混小子真干了什么出格的事?
曹文直没想到李爱国不依不饶,拉着李爱国的胳膊:“爱国,这事儿我看就算了。”
“这关乎咱们前门机务段所有火车司机的脸面!要是安全科都像这样,为了查事故就可以不顾火车司机的死活,那咱们还不如卷铺盖回家玩泥巴,干这行还有什么奔头?”
这话像块石头砸进马得乐心里,他当即把胡富骂了个狗血淋头。
好你个混小子,居然连实情都敢瞒!
他强压着火气,转身朝门外吼道:“胡副组长!给我进来!”
他转过身朝着外面喊道:“胡副组长,进来!”
胡富刚才在外面已经叫苦连天了,这哪里是认识马科长,两人的关系分明还不错。
现在听到喊声,只能硬着头皮走进来。
“胡富,你刚才的行为,严重伤害了工人同志的感情,现在马上向曹师傅和爱国同志道歉。”
“科长,我也是为了尽快查清事故……”胡富还想辩解,可话刚说一半,瞥见马得乐那张脸黑得像锅底。
他缩了缩脖子,终于不情不愿地朝着曹文直和李爱国各鞠了一躬,声音含糊得像蚊子叫:“对不住,刚才我太急着推进工作,方式欠妥,给二位赔个礼。”
拳头却在背后攥得死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这笔账老子记下了,一群泥腿子也配让我低头?
李爱国眯着眼看了胡富一眼,又扭头看向马得乐:“行了,既然你们要调查,现在就调查吧,我是曹师傅的徒弟,对此次事故也很感兴趣,马科长,我能旁听吗?”
“当然,爱国同志你是安全方面的专家,又是前门机务段的人。”马得乐向胡富点了点头,示意胡富开始工作。
胡富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心中的屈辱,拿出本子,询问曹文直。
询问的内容是事故发生时,曹文直在干什么,已经他是否觉察出火车有异常。
“我一直盯着仪表盘,速度五十公里,符合规定,火车也没异常,突然就脱轨了……”
“人没问题,车也没问题?”胡富“啪”地合上本子,语气带着嘲讽,“合着火车是自己长腿出轨的?”
他转头对马得乐说:“科长,我看副司机和司炉工也得问,保不准是串供了!”
等胡富带着人去隔壁病房,曹文直才攥着李爱国的手叹气:“爱国,我真没操作失误,可这事儿……”
李爱国拍了拍他的手背,转而问马得乐:“老马,胡富这小子是新来的?”
马得乐猛地咳嗽两声,眼神躲闪:“咳咳……他之前在邯郸机务段后勤,前不久调上来的。”
李爱国皱起眉头,从地方后勤直接调总局还提级,这背景确实不简单。
没等他细想,胡富就气冲冲回来了,把本子拍在桌上:“科长!他们说法一模一样,肯定串通了!得把人带回科里审!”
马得乐忍不住扶了扶额头,这小子还嫌事儿闹的不够大吗?
“我能看看笔录吗?”李爱国伸出了手。
胡富犹豫了片刻,还是把笔录递了过去。
“我刚才已经接到了小四岗扳道站的报告,技术员们对翻车的火车进行了初步检查,已经排除了火车机械故障导致事故发生。”
“按照他们的说法,事故跟他们没关系,那火车就是无缘无故的出轨了,这是把我们安全科当成傻子了吗?”
这话看似是在抱怨,其实是在告诉李爱国,这里面有问题,就算是李爱国也保不住曹文直。
老郑的心瞬间提到了喉咙眼,曹文直的脸色也难看了起来,他自认为没有操作失误,但是事实就是事实,难道他真的疏忽了?
李爱国没有理会胡富,拿起笔录看了两眼。
副司机和司炉工的说法跟曹文直差不多,事故发生前,他们都是按照规章制度行车,火车的速度只有五十公里每小时。
“怎么,你也觉得他们串通了吧?”胡富这会的神情已经得意了起来,用挑衅的目光看向李爱国。
李爱国放下材料,摸了摸下巴,问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并没有撒谎,火车也没有问题,而是铁轨出了问题?”
“铁轨?不是刚检查过吗?李司机,你为了帮自己师傅遮掩,竟然找出如此蹩脚的借口!”胡富猛地站起身。
李爱国看也不看他一眼,扭头看向马得乐。
“马科长,我建议对事故路段的铁轨进行检查。”
马得乐思忖片刻点点头:“既然有疑点,咱们就应该调查清楚,明天咱们一起前往小四岗扳道站。”
“科长,你真答应他啊,没看出来,他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吗?”胡富有些着急了,他刚才也打听了李爱国的事情,担心夜长梦多。
“不要说了,明天你也一块前往小四岗扳道站。”
(本章完)